“壹,罗维,永春宫掌事。贰,钟青暄,永春宫管事。叁……”
罗公公的这份名单抄写的很详细,前后共有几十人之多。但让顾冲震惊的不是这些名单,而是每个名单前面的序号。
顾冲目光紧盯着名单,周行在一旁观察着顾冲的神情,问道:“可是有什么不对之处吗?”
“哦,没有,就按周司仪所说,先从这几人查起。”
周行点点头,说道:“我即刻差人前去,将人带来审问。”
“周司仪,可否差人去撷兰殿一趟,我想取一本书籍过来。”
周行点点头,喊了一名番役进来。
很快,番役回到责刑司,将一本《梁阙词》交到了顾冲手上。
这本《梁阙词》是陈天浩送与顾冲的,当时书里夹藏着银票,顾冲将银票取出后就再也没有看过这本书。
他让人取来这本书,是因为书内还夹藏着一片纸屑,一片燃烧过后残留的纸屑。
这片纸屑是在撷兰殿的阁房内找到的,当时燃烧未尽,上面清晰可见三个字,叁肆捌。
这三个字有一个共同之处,就是在横的末端笔锋都会向上轻挑,这是一种书写方式,也或者说是一种习惯。
除非刻意而为,不然一个人的习惯,就会不经意间流露出来,很难改变。
顾冲将纸屑放在那份名单上一一对比。
叁,肆,捌……
三个字与名单上的一模一样,这些字迹出自罗公公之手。
罗公公是永春宫掌事,他伺候的主儿是后宫之主徐皇后,而徐皇后是太子的亲生母亲,可出自罗公公手中的字条却出现在了撷兰殿的阁房内。
那个阁房,只有宁王才会去得。
顾冲的确震惊,罗公公居然是宁王的人!
皇后的懿旨很快传了下来,准许责刑司进入永春宫,懿旨中徐皇后还特意提到,无论如何,务必找回玉如意。
周行带人进入永春宫,从东向西,先南后北将永春宫划分成四个区域,逐一搜索。上至房梁,下至地缝,掘地三尺也要把东西找出来。
顾冲随行前去,坐在院子中细看着周行交给他的审问口供。
“唉!还是没有任何发现啊。”
周行走了过来,挨着顾冲坐下,眉宇间踌躇万分。
顾冲扭头看了看他,浅笑道:“周司仪不要气馁,我仔细看了出宫记录,这些东西或许还在宫内。”
“哦?你怎么知道?”
顾冲抖了抖手中口供,分析道:“钟青暄最后一次见到玉如意是七日前,而迎春发现玉如意丢失是五日前,也就是说是在这两日中玉如意才丢失了。就算是玉如意丢失了七日,而这七日内永春宫出过宫的人只有四个。”
“这四人出宫去做什么,几时去几时回,是谁查验放出宫去的,这里都记载的很详细。宫门查验是很严的,若想将东西带出宫去几乎不可能,除非有守卫参与其中,里应外合。”
周行赞同点头,将那份口供从顾冲手中拿了过去,仔细又看了一下。
“你的意思是说,我们再向前查验这四人的出宫记录,如果他们以前出宫依旧是同一名守卫放行的,那这个人嫌疑就很大了。”
顾冲浅笑道:“周司仪高见。”
周行也露出笑容,开始崔景道举荐顾冲帮他查案,他还不屑一顾,没想到这个小太监,还真有两下子。
顾冲将手中的名单划分了几个等级,以丢失玉如意这两天为重点,将四名曾经出宫的人划为重点嫌疑对象。
其次,这两天进过屋内的人视为第二怀疑对象。最后是有机会,有条件进入室内的人,为第三怀疑对象。剩下那些则被顾冲淘汰掉,他们根本没有机会接触到玉如意。
周行负责在宫内搜寻玉如意,审问这些宫人的任务就交到了顾冲手中。
顾冲有模有样地坐在椅子上,他拿起名单看了看,那两天内曾经去过寝宫的共有七人,四名宫女,三名太监。
看起来这七人都有机会偷走玉如意,但实际分析下来,只有三人最有可能。
罗公公就不用说了,虽然现在顾冲知道他是宁王的人,但顾冲还是最先将他排除在外。除了罗公公,还有两名太监,伊公公与小高子,这两人一个负责皇后膳食,一个负责清倒夜桶。
四名宫女包括钟青暄,她是皇后的贴身侍女,也是永春宫所有宫女的管事。她的嫌疑也不大,毕竟整日陪在皇后身边,没有作案动机。
余下三名宫女,一名叫迎春,是寝宫的守门宫女,来回跑腿报信什么的都是她去做。另两名分别叫做静儿与宁儿,她们两个是陪侍皇后就寝的侍女。
顾冲所怀疑的三人,分别是迎春与伊公公,还有小高子。
迎春现在责刑司,就因为是她发现玉如意不见,结果却成了最为可疑之人。
顾冲打量着伊公公,看起来也应该有三十多岁,不胖不瘦,不高不矮。如果不做太监,应该算是个美男子了。
“伊公公请坐。”
顾冲谦让了一下,伊公公轻哼了一声,“不必了,想问什么就问,我可没有那么多时间留在这里。”
伊公公的态度表明了一切,主多大奴就多大,即便是责刑司,他也并没放在眼里。
偏偏顾冲桀骜性格不吃这套,你若知礼我便善待,你若狂傲,我必更强于你。
“我让你坐下,没有听到吗?”顾冲沉下脸来,厉声喝道。
伊公公愣了一下,顾冲可没惯着他,接着道:“你若不从,可将罗公公请来,怕是你想去责刑司呆上几天吧?”
顾冲紧板着脸,那种摄人的威严让伊公公软了下来,乖乖坐在了凳子上。
“你是何时在永春宫当差的?”
伊公公翻翻白眼,不耐烦说道:“皇后娘娘册封之时我便来了永春宫。”
“是一直伺候皇后娘娘膳食吗?”
“不错。”
“那五日前,你进寝宫可发现玉如意不见了?”
伊公公略微回想一下,居然点了头。
“那如意一直摆放在娘娘外厅案头上,我进去时却曾发现不见了,但我如何也想不到会丢失,只当是娘娘差人收了起来。”
“哦?你可记得准确时间?”
“应该就是六日前,迎春发现不见的前一日,那如意便不见了。”
顾冲轻轻点头,若伊公公所说不假,那就可以确定玉如意丢失的准确时间,排查起来也可以缩小范围。
小高子年岁应该与顾冲相仿,面相憨厚,他进来时则恭维许多,主动弯腰示好。
顾冲打量他片刻,咧嘴一笑,伸手道:“请坐。”
“小的不敢,站着就是了。”
“小高子是吧?你是何时来的永春宫?”
“回大人,小的是半年前新进的永春宫。”
“哦,半年了……之前是在哪里当差啊?”
“小的是新进宫的,来了便在永春宫伺候。”
顾冲点点头,这个小高子比自己进宫还要晚些。
“你每日都是什么时候进得皇后寝宫?”
“早晚各一次。”
“是去内室提取夜桶吗?”
“都是宁儿将夜桶放置外厅,我并不进内室。”
顾冲停顿片刻,忽然一笑,“你家在何处?家中还有何人?”
“回大人,小的家在固州海云县,家中尚有一母与年幼弟弟。”
“你来了宫中当差,家中可还都好吗?”
小高子面色微微一变,赔笑道:“谢大人关心,家中一切都好。”
“都好便好,这样你在宫中做事也安心不是。”
顾冲对待小高子的态度与伊公公截然不同,俩人就如同聊天一样,渐渐的小高子也放松下来。
“你这阵子可有出宫去吗?”
小高子连连摇头,有些失落答道:“自打我进宫以来就没有出去过,别人或许还有机会,可我却是一点机会都没有。”
顾冲跟着点头,也是,一个倒夜桶的,哪有机会出宫呢?
宁儿与静儿是两个十六七的小宫女,两人进来后就吓得浑身哆嗦,顾冲好言相劝,可两人依旧害怕发抖,问的话还没有安慰的话多,顾冲也只好作罢。
这边顾冲刚询问完,周行便赶了回来,将一份出宫名录放在他面前。
“这是两个月内出宫名单,我让人抄录回来,这几日出宫的四人中,只有两人在这两个月内曾经出去过。其中一人出去两次,一人出去三次,但他们每次出宫都不是同一名守卫查验的。”
顾冲看后将名录放在桌上,思虑片刻,缓慢说道:“那就是说,宫中之人并没有与守卫里应外合,丢失的首饰与玉如意,还在宫中。”
周行跟着点头,又道:“这几日将永春宫封锁起来,不许人走动,我亲自带人搜查。”
顾冲点头赞同周行,“我也去吧,该问的也都问了,继续问下去估计也没什么有价值的线索了。”
“可问出什么来了?”
顾冲摇摇头,周行略有失望,叹声道:“还是着重搜查上吧,即便查不出偷窃者,找回玉如意也好交差。”
永春宫东南角,这里是宫人所居之处,也是最有可能发现玉如意的地方。
搜查就从这里开始。
所有宫人都被清了出去,责刑司的三十名番役每四人一个房间,有负责查床铺的,有负责查橱柜的,还有手脚麻利的,专门负责查梁上的。
周行背负双手站在院中,脸色略显焦虑。依照他与顾冲的判断,这玉如意应该还在宫中。只是永春宫这么大,想找到玉如意,也绝非一件容易的事情。
顾冲在院中四处溜达,他的目光专门看向一些不起眼的地方。
比如院墙边的青砖有没有凸起松动,飞檐下角落里能不能藏进去东西,甚至连院中的每个花盆,他都蹲下仔细查看,是否有新翻动过的泥土。
整整一天时间,责刑司将划定的宫中东南区域翻了个底朝天,结果却什么都没有找到。
周行留下人将这里封锁起来,不许任何人进入,带着其余的人先回了责刑司,明天继续搜查。
顾冲回到责刑司,将白日里情景在脑海中重新过滤一遍,虽然还是没有发觉可疑之处,但他隐隐之中就是觉得,哪里有些不对呢?
按说这些人,也都属于皇后的亲信了,就连时间最短的小高子也都在永春宫半年有余。会是他们偷走的玉如意吗?他们偷玉如意又是为什么呢?
皇后娘娘的首饰数不胜数,玉如意却只有一个,如果换成自己,是绝不会偷玉如意的,那样太容易被发现了。
可是这人却偏偏偷了玉如意,为什么?
顾冲细细琢磨着,一是玉如意价值连城,偷了玉如意就不用再偷取首饰了。二是玉如意放在正厅中,那里偷取比较方便,比起进到内室偷首饰要安全许多。
不管偷取什么,目的只有一个,就是换取钱财。
可为何早不偷,晚不偷,偏偏选在这个时候偷取呢?
顾冲想着想着,忽然好像想到了什么,嘴角泛起一抹不经意的笑容来。
责刑司的人一连搜查四日,将永春宫从里到外,从上到下翻了个遍,可是却一无所获。
淳安帝的口谕接踵而来,七日之内,找不回玉如意,便拿责刑司问罪。
“宫中搜查的这般仔细,却仍不见玉如意,难道玉如意真得已经出宫去了?”
顾冲开始怀疑自己的判断,如果玉如意真得出了宫,想找回可就太难了。
可是,玉如意是如何被带出宫去得呢?
“周司仪,派出去的兄弟们,还有几日可以回宫?”
“已经走了五日,如果顺利的话,再有三日应该可以回来了。”
周行显得有些沮丧,有气无力地答着,抬眼看下顾冲,问道:“现在还有什么办法?依我看,还是用刑吧?”
顾冲能有什么办法,但总不能将所有人都刑讯逼供吧?
“再等等,三日后,若是还没有进展,也只能用刑了。”
日子在一天天的等待中度过,顾冲的等待换来了希望。周行派出去的人回来了,带来了一条让顾冲仿佛看到希望的消息。
或许,这条消息就是破案的关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