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行重新返回到万寿殿,向淳安帝禀道:“皇上,微臣去御净房查验过了,顾冲陶罐中那物确是被换过。臣已将御净房掌事公公带回责刑司,待臣回去后,必定查个水落石出。”
淳安帝点点头,圣口一开,说道:“这件事情一定要查仔细,三日后,朕要你查得明明白白。”
“微臣遵旨。”
周行低头看了一眼顾冲,随后又抬头看向淳安帝,似乎是在请示淳安帝,这个顾冲该如何办?
淳安帝接着说道:“小顾子,事情没有查清楚之前,你就老老实实待在责刑司吧。”
顾冲点头答应,忽又抬头道:“皇上,奴才在哪都可以,但有一点皇上要给我做主,就是不能再饿着奴才了。”
淳安帝笑了,邱国栋也随着笑出来。
等人都退去,淳安帝长松了一口气,对着闵瑞抱怨起来。
“朕乃一国之君,却要过问奴才之事,若是让群臣知道了,成何体统?”
闵瑞整日伴在淳安帝身旁,就像成仙的狐狸一样,淳安帝的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哪怕皇上放个屁他都能闻出点信息来。
闵瑞赔笑道:“皇上宠爱公主也是无可厚非,依奴才看,这件事情顾冲虽然有错,但也是情有可原。”
淳安帝哼了一声,淡笑道:“这么说来,你也要为他求情了?”
“奴才不敢,自有皇上定夺。”
“还是交给邱国栋吧,责刑司的事情,朕也不便插手。”
再回责刑司,顾冲待遇明显得到了改善。虽然依然简陋,但至少有床有桌。
最主要的是,这里有足够的阳光。
有了阳光,人便有了希望。
有希望就会有绝望,另一间房内,曲公公则没有顾冲这么好的待遇了。
周行坐在椅子上,凝视着曲公公,淡淡一笑,问道:“曲公公,这陶罐可都是你们御净房保管的,现在你总要给我一个解释吧?”
天气不热,曲公公却是一脸汗水。
他紧张地咽了下口水,支吾道:“咱家确实不知,还望大人明察。”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有办法帮你回忆起来。”
周行活动一下脖颈,眼睛半眯起来,他有很多种办法会让人说出他想知道的事情。
比如年少者,鞭刑杖刑锤刑等这些皮开肉绽之刑效果最佳,极具威慑力。
而对付年长者,什么辣椒水,泻黄丸,毛藤粉等等……
就说这毛藤粉,乃是一种白色粉末状,是取自一种名为椿毛藤植物的根茎,将根茎碾碎成汁,再晒干后变成粉末状。这东西只要沾到皮肤上,人就会感觉到奇痒无比,忍不住不停地抓挠。除非反复清洗数次,才会逐渐缓解,否则一旦你挠出血丝来,这粉遇血便融入体内,则会使你全身瘙痒,而且无药可救。
据说责刑司曾经用过两次,一次被用者将自己身体挠成了血人状,整整哀嚎了一天,血尽方死。而第二次则更惨,那人痒的受不住,居然挖出了自己的眼珠,一头撞死在墙上。
只要不见血,人就不会死。
为了不死人,周行想到了一个办法,他将毛藤粉涂抹在受刑者的后庭内处……
大家也都只是听说过毛藤粉,却谁都不知道是否如传说的那样恐怖。毕竟只有两人用过,还都死掉了。
即便这样,也是闻名皆惊!
当曲公公听到毛腾粉时,早已吓得魂飞魄散。
周行只是说了一句:“取毛腾粉来。”
他便招了。。。。
两个小菜,一壶清酒。
酒,顾冲未动。菜,一个不剩。三碗米饭下肚,终于饱腹了。
周行坐在顾冲对面,看着他风卷残云般将饭菜一扫而光,慢声开口道:“御净房曲掌事招了,与你说得一样,果然是何掌事让他换了你的那个东西,还给了他百两银子。”
顾冲抹抹嘴巴,问道:“那你要怎么处罚他们?”
“不是他们,还有你。”
顾冲满不在乎笑了笑,只要揪出何掌事垫背,自己罚也就认了,不亏!
周行皱起眉头,问道:“怎么?你关心的不应该是那个东西吗?”
“就用那个木头的吧,我看挺好。”
周行愕然,这个顾冲好像不与常人一样,他有病吧?
“曲掌事并未将你的命根丢弃,而是另行保存起来。”
这个倒是出乎意料之外,顾冲想起那夜曲公公曾说过的话。看来这个人,还算是良心未泯。
“这是我与何掌事之间的事情,曲公公不过是受人利用,如果可以,还请大人放过他吧。”
“这可不是我能说得算的。”
周行真的开始怀疑顾冲脑子有问题,不然自己都自身难保,还有心思去为别人求情。
“现在看来,这事也不是邱总管可以了结的了。”
顾冲也知道,既然惊动了圣上,那么至于罚谁,怎么个罚法,恐怕还得淳安帝说得算。
“今晚你可以睡个好觉了。”
周行丢下一句话,起身向屋外走去。
“等等……”
顾冲喊了一句,“见到皇上,别忘了我说的话。”
“替曲公公求情?”
“嗯,谢了。”
周行淡淡冷笑,转身离去。
曲公公招了,何掌事想不承认也不成了。原本淳安帝给了三日期限,只一日这案子就了结了。
淳安帝哼笑几声,将案录丢在了书案上,不温不火地问道:“国栋,这事儿你们内事府是怎么裁决的?”
邱国栋急忙回答:“皇上,何录因琐事记恨顾冲,用银两收买曲三英私下换走其物,乃是事件起因,有错在先,理应重罚;顾冲夜闯御净房砸碎陶罐,虽事出有因,但其胆大妄为,且目无宫规,也应重罚;曲三英收受何录贿赂,利用职权为何录提供方便,虽未直接参与其中,但也难辞其咎,可判中罚。”
责刑司重罚也分几种,杖刑与鞭刑最为常见,实施起来方便快捷,既不费时也不费力。
常说的重打三十大板就是这个意思。
还有就是流放,比起杖刑流放就更重一些,有很多人一去便再也没有回来,落个客死他乡。
中罚就轻了许多,多半都是十或者二十大板,而且力度也会轻了不少,只需休养几日便可,不至于像重罚一样,一个月下不了地。
除此之外就是体力惩罚,宫女送去浣衣坊,公公送去杂役司,多数都是做一个月苦役,劳其筋骨长长记性……
再说淳安帝,听了邱国栋说后,抬起手轻轻挠了挠眉头,嘴巴啧啧几声。
闵瑞就知道,皇上这是觉得判罚重了。
可是皇上不能说啊,皇上不能说的话,那只有闵瑞来说了。
“邱总管,咱家插句嘴……”
邱国栋自然也不是白给的,你以为他不明白淳安帝心中所想吗?只是他身为内事府大总管,必须要按宫律行事,不敢减罚呀。
这时候就看出闵瑞的作用了。
“这何录是卢美人殿中掌事,卢美人如今正大病中,此时若是重罚了他,只怕筠梅殿便群龙无首,岂不乱了套。”
淳安帝跟着嗯了一声,有意无意地点了点头。
何录可以说是最关键的人物,他若不重罚,那顾冲自然也不会重罚了。
“闵公公所言极是,是我疏忽了。”
邱国栋立马附和说道:“臣恳请皇上,酌情减其罪,使其他二人劳役一月,以谢皇恩。”
淳安帝故作犹豫,勉为其难的样子,叹声道:“就按你说得去办吧,若再有下次,必严惩不贷。”
“臣领旨……皇上,那曲三英又该如何处置?”
“酌情处置就是了。”
淳安帝顾的只是何录与顾冲,至于曲三英,随便吧。
周行这时站出开口说道:“皇上,顾冲昨日曾对微臣说了一句话,让微臣说与皇上。”
淳安帝眼眉一挑,淡淡问道:“他要与朕说什么?”
“他说:曲三英是受何录蛊惑利用,请皇上赦免其罪。”
淳安帝微愣一下,紧眉问道:“没了?”
周行点头答:“没了,只说这一句。”
淳安帝琢磨了片刻,还是没搞懂顾冲为何要替曲三英来求情。
“一切交由内事府处理,朕也累了,你们退下吧。”
他们走后,淳安帝再起拿去案录,神色凝重,重新看了一遍。
忽然,“砰”的一声,他将案录重重地砸在了书案上。
“皇上……”
闵瑞一惊,不知道淳安帝为何忽然发怒。
“百两白银,一个小小掌事太监,从何而来的这百两白银?”
顾冲走出了责刑司的大门,瞬间感觉自己身上轻松了许多。
这道大门,他再也不想进来。
“顾公公……”
小权子提着水桶从屋内走出,打眼见到顾冲站在撷兰殿大门外,欣喜之下丢掉水桶,快步跑了出来。
“顾公公……”
话刚出口,小权子居然哭了起来,如同孩子一般哭得稀里哗啦。
“看你那点出息,我不是好好的。”
顾冲知道小权子是因为担心自己才会哭得这般真切,担心他的肯定不是小权子自己,还有九公主,依婉,小春子……
“你们都好吗?”
小权子抬起手臂,用衣袖抹去眼泪,憨憨地咧嘴笑道:“都好,只是惦心着你,吃不好睡不香,主子消瘦了许多。”
“我看你倒是胖了许多。”
顾冲呵笑着在小权子胸口轻轻捶了一拳,“快去烧水来,我要好好泡泡澡。”
“好嘞。”
小权子转身跑进了院内,边跑边喊叫着:“顾公公回来了……”
九公主听闻顾冲回来,禁不住潸然泪下。
“主子,我回来了。”
九公主含笑轻点头,嗦了一下鼻子,幽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奴才罪该万死,让主子担心了。”
“只要你无事就好。”
顾冲轻笑道:“皇上开恩,只罚我去杂役司劳役一月。”
“嗯,总比受那皮肉之苦要好上许多,也活该让你长长记性。”
顾冲挠挠脑袋,嘿嘿讪笑几声,目光看向公主身旁的依婉,“依婉姐,有没有想我呀?”
依婉不由脸一红,剜了顾冲一眼,嗔怒道:“我才不会想你,巴不得你留在责刑司呢。”
顾冲做起鬼脸,向依婉吐吐舌头,惹来众人一阵欢笑。
洗漱过后,顾冲梳理好发髻,坐在了铜镜前。
铜镜中的自己,又恢复成了那个美如冠玉,英俊潇洒,风流倜傥,玉树临风的小顾子。
只是……
已经四天了,不知为何,肚子明明胀的鼓鼓,却一点没有出恭的意思。
难道是先饿后饱,腹内积食,造成排泄不畅,干燥了?
过了午后,小顺子忽然来到了撷兰殿。
“顾公公,崔执事差小的来请你过去内事府。”
顾冲问道:“崔执事可是头痛症又发作了?”
小顺子摇头道:“并未发作。”
顾冲点点头,对小顺子说道:“你先回去,我稍后便到。”
内事府中,贺太医拿起桌上温湿的手帕擦了擦手,他刚刚为崔景道问过脉。
“崔执事,你这脉象较之以往平稳了许多,身体已无大碍,只需按此调养,定会无事。”
崔景道听后大喜,哈哈笑道:“多谢贺太医,我这头痛之症已许久不曾复发了。”
贺太医叮嘱道:“不可大意啊,饮食一定要清淡,不可大急大气,更不可贪夜贪睡。”
崔景道点头答应,正在这时,顾冲走了进来。
“崔公公……”
顾冲一眼认出了贺太医,便笑着施礼道:“原来贺太医也在。”
贺太医与顾冲有过一面之缘,只不过早已忘记,有些尴尬地笑了下,“这位公公是……?”
“他是撷兰殿的掌事顾冲。”
崔景道为其引荐,贺太医恍然道:“我想起来了,去年那个身中剧毒,却大难不死的可是你吧?”
顾冲点头答道:“不错,贺太医精心为我诊治,还未曾谢过贺太医。”
贺太医摆摆手,讪笑道:“惭愧!当时我已无力回天,是你福大命大,命不该绝啊。”
两人客气了几句,贺太医便与崔景道告辞:“崔执事,我便先回去了,两位慢聊。”
顾冲急忙开口道:“贺太医,我近来排便不畅,已多日未曾出恭,可否请贺太医为我开个去火通便的方子?”
“哦,那我便将方子开与崔执事吧。”
贺太医爽快答应,这种药方实在简单,也不需要把诊问脉,不外乎就那几种泻火药材。
药方好开,关键是给谁开。
太医是不会为普通太监宫女治病的,他们诊治的对象只会是皇上妃嫔,皇子公主。除非是一些主子身边极其受宠的公公侍女,或许能得到主子关照,请得太医诊治一下。
顾冲虽是撷兰殿掌事,九公主若不开口,他却也是不够资格的。
但崔景道就不一样,他是敬事房执事,方子开给崔景道,顾冲拿着就可以去御药房取出药来。若是开给顾冲,他连药都取不出来。
“你去御药房取药就是,一定要按剂量服用,切记不可加量,不然便如卢美人一样,反而会大病一场。”
“多谢贺太医,我定当按剂量服用。”
顾冲接过药方,向贺太医施礼道谢,目送他离开了内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