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冲端坐桌旁,执笔而书。
庄樱站在一侧,柔缓为其研磨。秋波流转,紧盯着顾冲所写。
“这些都是曲词吗?”
庄樱不敢相信,顾冲居然一口气写了六七首之多。而且首首字词优美,意境深远。
顾冲放下毛笔,活动一下手腕。
目前自己熟记的只有这几首,但足够了,即使庄樱将这些学会,也需要十日八日。
“不错,这些都是歌词,我只会唱,但不会谱曲。你若想弹唱出来的话,尚需要找人将曲谱上。”
庄樱轻声道:“不需麻烦,我便会谱曲。”
“哦,你会?”
庄樱轻掩嘴角,笑道:“谁会像你一样,既能吟唱出来,却又不知曲调,也真是奇怪。”
顾冲尴尬笑了笑,挠挠脑袋,心想:我这不是抄袭来的嘛,要不是听得多了,我连唱都不会呢。
“那好,我来唱,你来谱曲,然后你多加练习便可。”
顾冲轻轻抿抿嘴唇,庄樱善解人意,转身将水杯递了过来。
润润喉咙,顾冲拿起一张曲词,说道:“今日就练这首《浪子闲话》。”
顾冲的歌声并不难听,曲调也很准确,虽达不到歌星级别,但也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庄樱将顾冲所唱暗记心里,拿不准的地方用笔标注下来,几番下来也熟悉了个大概。
顾冲侧头望着庄樱,弯眉凤眼之下,小巧的嘴角微微翘起,红唇鲜嫩微微张开,似引人一亲芳泽。
“这里似有不妥……”
庄樱专注看着曲词,抬头间正巧望见顾冲色眯眯的眼神,瞬间使得她慌了神色,不由红了脸面。
“庄姑娘,你真是太美了。”
顾冲痴迷望着,情不自禁,发自内心赞誉道。
庄樱害羞地扭转身过去,轻声道:“顾公子,你是宫中之人,还请自重。”
“我是宫中之人不假,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庄姑娘美若天仙,我称赞之言皆是发自肺腑,并非轻薄之意。”
庄樱小脸频频发热,忸怩不安的样子更加让人着迷。
“我答应顾公子前来只为报恩,若是顾公子再这样,那我也只有回兴州去了。”
顾冲多少有些失望,可他也不心急,早一天晚一天,庄樱迟早都是自己的。
近水楼台先得月,向阳花木易为春。
顾冲走了,庄樱独自站在桌旁,呡了下嘴角,抚摸着还在发烫的脸颊,将目光望向了桌上的曲词。
顾冲回了宫中,刚走到撷兰殿门前,就见到小权子垂着脑袋,从撷兰殿内走了出来。
“咦!小权子,干嘛去呀?”
小权子听到声音猛地抬起头,见到顾冲后,张张嘴巴还没说话,眼泪却流了下来。
“顾公公……”
“这怎么还哭上了?可是主子责罚你了?”
小权子哭得伤心,顾冲却忍不住笑出了声。
小权子抬起衣袖抹了把眼泪,拉起顾冲向撷兰殿内走去。
“小春子,顾公公回来了。”
小权子拉着顾冲奔向自己屋内,小春子听到喊声,急忙从屋内出来,见到顾冲仿佛见到救星一般,伸手拉住了顾冲的另一个手臂。
“你们这是干嘛……”
顾冲被他们两个拉进了屋内,小权子回身关上房门。
小春子哭丧着脸,说道:“顾公公你可回来了,咱们的宝贝让人欺负了。”
顾冲愕然问道:“谁是咱们宝贝?”
“就是……”
小春子望向顾冲下身,跺脚道:“咱们的命根子呀。”
顾冲微愣一下,才反应过来。也不怪他没反应过来,他的还在身上呢。
“不是,别急,到底怎么回事?”
小春子咬牙道:“这不前几日宫中验净,我跟小权子去了御净房,验净过后我发现御净房将咱们的宝贝放在了最下面一排。我就去找他们理论,谁知他们说这是于公公吩咐的。”
“是凝香宫的于公公?”
小春子点点头,接着说道:“正是,我们也不敢去见于公公,就等着你回来呢。”
顾冲不解问道:“放在最下面一排有什么不妥吗?”
小春子惊讶道:“你不知道吗?宝贝放的越高越好,寓意着可以高升。若放在最下面,那就永无出头之日了。”
“是呀,要是有老鼠碰碎了陶罐,那即便是死后,也死无全尸了。”
小权子在一旁接话道,看得出他们两个对此事很是关心。
顾冲倒不怎么在意,一来也没有自己的东西,再者说不过是迷信罢了,能不能高升还不是得靠自己。
“那原先我们的……那个宝贝是放在何处?”
“是在第三排上,现在却在第四排了。”
“哦,不过只差了一排嘛。”
顾冲点点头,对他们说道:“走,咱们去御净房看看。”
顾冲带着他们两个出了撷兰殿,向着御净房而去。
这里顾冲已经很久没有来过了,自从李公公死后,他就再没来过。如今再次来到这里,没想到还遇到了一个他认识的人。
“呦,殷公公。”
敬事房的殷公公正在这里,还有众多各宫的太监们正在排队等候验净。
殷公公见到顾冲,笑着打了招呼。
“顾公公回宫了。”
“是啊,这不刚刚回宫,没想到在这里见到了殷公公。”
“这几日宫中验净,崔执事差我过来,就怕这些奴才们不仔细。”
“辛苦殷公公了。”
殷公公笑着问道:“顾公公前来,可是验净来了?”
“呃……”
顾冲挠挠脑袋,有些后悔来了,这不是自投罗网嘛。
“实不相瞒,我今日前来还有别的事情,验净之事明日再说。”
“哦,那顾公公请便。”
顾冲回头问向小权子,“宝贝在哪个屋里呢?”
小权子向另一侧厢房一指,顾冲笑眯眯跟殷公公拱拱手,向那面走去。
厢房的门打开着,屋内几名小太监正拿着纸笔挨个查验,载录。
顾冲走了进去,一名小太监见到,上前问道:“你们是哪个宫里的?干嘛来了?”
顾冲没搭理他,小权子向西墙那面指着,顾冲便走了过去。
“诶,问你们呢,哪个宫的这么不懂规矩……”
“再说话我撕烂你的嘴。”
顾冲狠瞪了那个小太监一眼,跟着小权子来到西墙前。
木架上摆放着一排排陶罐,最上面一排是凝香宫,第二排则是筠梅殿,第三排空了出来,下面第四排也就是最后一排,摆放着三个陶罐。
这是顾冲第一次见到这个陶罐,上面居然还写着自己的名字。估计是当时李公公怕被别人发现,不知从哪里给自己弄了个,反正当时还死了好几个,很容易弄到一个命根子。
“来,你过来。”
顾冲板着脸,向那名小太监喊道。
他这副凶相将小太监糊弄住了,还以为哪里来的总管。
小太监急忙过来,弯身道:“公公有何吩咐?”
“这第三排明明空着,为何要将撷兰殿的放在第四排上?”
“这个……小的不知,都是曲公公吩咐的,小的才敢这样摆放的。”
“曲公公,谁是曲公公?”
顾冲话音刚落,就听门口传来一个声音,“咱家就是曲公公,不知哪位公公找我?”
顾冲回过头来,见到一名四旬开外,白皙脸蛋的太监走了过来。
“在下御净房掌事,不知这位公公是哪个宫中的?”
顾冲见了一礼,答道:“我是撷兰殿掌事顾冲,见过曲掌事。”
“哦,顾掌事,来这里不知有何事呀?”
顾冲淡笑一声,回头指着陶罐,问道:“曲掌事将我们撷兰殿的宝贝放在最下面一排,不知何意啊?”
“哎哟,你这话说的,我虽是御净房掌事,可这也不是我能说的算啊。这不昨日凝香宫的于公公来了,是他吩咐这样放置的,我自然服从了。”
“怎么你掌管御净房却还要听别人的,那你这个掌事,岂不屁事不管了?”
顾冲口不留情,曲掌事脸上白红交替,不由恼怒。
“顾掌事,你不会是来我御净房找事的吧?”
曲公公态度也变得强硬起来,哼声道:“我只负责保管这些宝贝,至于如何排放,那要看你们各宫安排。如果你想放在最上面也不是不可,只要于公公答应。”
“你别拿于公公吓唬我,别说他不在这,就是在这,今儿我也得讨个说法。”
说得就是巧,顾冲这面刚撂下话儿,于公公赶巧就走了进来。
“哎哟,谁呀,好大的口气。”
说话间于公公就趾高气昂走了进来,他的身后还跟着两名太监。
“于公公。”
曲掌事弯身请安,于公公只是轻嗯了一声,便从曲掌事面前走过,来到了顾冲面前。
“这不是撷兰殿的顾公公嘛,怎么?是你要找我吗?”
小春子与小权子见到于公公不免心中害怕,本想上前见礼,但看到顾冲站在原地没有动弹,他们犹豫一下也就没有过去见礼。
顾冲嘿嘿一笑,慢悠悠抬起手臂,见礼道:“于公公,有礼了。”
于公公哼了声,扬起下颚一副居高临下的姿态,嗓音尖细,阴恻恻问道:“你方才说要讨个说法,是要什么说法啊?”
顾冲原本还对他有些顾忌,但自从小昭之事后,他已经决定跟他斗一斗,所以也就不存在顾虑了。
“听说这陶罐放在最下一层,是于公公的主意,敢问一下,为何将我们撷兰殿放在最下方?”
“有何不妥吗?”
于公公尖笑起来,反问道:“难道我安排放在何处,还要征得你顾掌事的意见吗?”
“虽然凝香宫是于公公主管,但事关我撷兰殿之事,我也有权过问一二。只要于公公给出缘由,我自然不会再问下去。”
顾冲紧盯着于公公,两人彼此带笑,互相凝视。从顾冲的眼中,看不出一丝畏惧之色。
于公公哼笑道:“好啊,你不是要缘由吗?这几日宫中又新来了不少奴才,御药房与御膳房的先摆放在凝香宫这里,人多自然就摆放不下。”
顾冲冷笑道:“人多摆放不下可以放在第四排,好歹我们也是凝香宫的,难道外宫的还能摆放我们上面吗?”
“你们只有三人而已,放哪里还不是放。”
“既然这样,我看把我们三个放最上面吧,反正又不占多少地方。”
“放肆!”
于公公脸色一变,顾冲跟着也立起了眼睛,盯着于公公向身后吩咐道:“把咱们的放在第三排,谁敢阻拦就跟谁拼命。”
小春子心有余悸地看了于公公一眼,一咬牙,走过去捧起陶罐,放在了第三排上面。
两人争吵声音传到了外面,殷公公听到后从外面走了进来。
于公公恶狠狠说道:“我看你们敢动一个,信不信我砸碎你们的陶罐?”
顾冲看见殷公公进来,心中顿时有了一计,脸色一转,央求道:“于公公,你别生气,是我错了,求你不要损坏我们的宝贝呀。”
“哼!小子,现在知道怕了,是不是有些晚了?”
于公公真以为顾冲害怕了,不免得意笑了几声。
殷公公走到他们身旁,劝解道:“两位都是一宫掌事,何必为了小事而争吵,岂不伤了和气?”
“是,是,殷公公说的是。”
顾冲回身说道:“将咱们的放在第四排吧,总比砸了陶罐好上许多。”
小春子露出失望之色,不情愿的将陶罐又搬回到下面,撅着嘴站在顾冲身后。
“行了,两位若是无事,便回去吧。”
殷公公打了圆场,于公公冷哼一声,拂袖转身而去。
顾冲笑着给殷公公施礼,也跟着离去。
回去的路上,小春子与小权子闷闷不乐,本以为顾冲会出头,结果还是一样的,反而更加丢人。
“小春子,我临走之时让你办的事情,办的如何了?”
“哦,按你所说,我已经传了出去了。”
小春子情绪低落,回答的有气无力。顾冲笑了笑,又问道:“你说与了谁听?”
小春子抬头看眼顾冲,道:“我说给浣衣坊的宫女了,她们最爱嚼舌头,各宫侍女去洗衣时她们必会传出去的。”
顾冲点点头,停下脚步,淡笑说道:“好,今天晚上,你们再去办一件事情。”
小春子与小权子跟着停下脚步,一起问道:“何事?”
“去御净房,砸了那陶罐。”
“啊!”
小春子与小权子吓了一跳,小春子急忙道:“不可啊,顾公公,若是砸了于公公陶罐,我们会丢了性命得呀。”
“砸他的干嘛?你们去砸我的 ”
“砸你的……”
小春子脑袋晃的就如拨浪鼓一般,连声道:“那更不可,若是砸碎了,岂不成了无根之主。”
顾冲呵呵一笑,反正也不是自己的,砸了也就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