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安城,状元街
此时正值秋末冬初,三年一度的秋闱刚刚落下帷幕,前来万安参加科举的学子们都三三两两的聚集在状元街上,等着礼部衙门前来张贴中举名录。
认识或不认识的学子们互相引荐,通过这种方式结识彼此,为今后步入官场结交一份人脉关系。
大陈的科举乃是继承了前隋的制度,到了大陈以后,进行了逐步完善,一旦中了举人,就有了做官的机会。
虽然大都是些外放地方,做些小的官吏,但也算是步入仕途,成为了人人仰望的官老爷,脱离了底层百姓的阶层。
这可是古代,社会等级分明,士农工商,三六九等,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轻易跨越的,想要摆脱困境的唯一办法就是读书,这也就导致无数寒门子弟,为了出人头地,拼死读书的动力。
所谓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这些不事生产,只会闷头读书的人,或许一辈子都考不中,但即便如此,他们也是义无反顾的杀入这个圈子,与上万人拼杀出一条通往天阶的通道。
鲤鱼跃龙门,一跃便是飞黄腾达。
在状元街贡榜的不远处,有一个路边卖茶的小摊子,一个年轻人走到茶铺子前,口干舌燥的看着摊子前那热气腾腾的大茶壶,忍不住舔了舔嘴唇。
他右手不自觉的探入怀中,摸索了一阵,从里面掏出两个铜板,看着手掌心的两枚铜钱,忍不住问道:
“老板,一碗茶多少钱”
老板是个瘦弱的汉子,他忙碌的擦着桌子,看了一眼来人,咧着嘴笑道:
“一个子,一碗茶,不过我的茶都是些粗茶,大官人们喝的细茶,我这可没有”
年轻人有点犹豫,手里的钱是他身上所有的家当了,若是喝了这碗茶,怕是没有多余的钱买干粮了。
正在这时,身旁一个声音响起:“呦,这不是吴郡贡子孙子仁吗?”
顺着说话的声音看去,一个穿着锦缎的中年男子走了过来,这是一个身材较为肥胖之人,宽大的袍子与周围身材消瘦的学子形成鲜明的对比。
被称作孙子仁的年轻学子眉头微微一皱,看见来人,却是不予理会,扭头就准备走,可步子刚刚迈出,来人就挡住了他的去路,一脸轻蔑的笑意道:
“孙子仁,咱们又见面了”
孙子仁见去路被拦,面色微微一沉,抬头看着来者:“王铭,有话就说,莫要挡我去路”
王铭露出一抹笑意,抬手指着不远处的贡榜道:
“人人都说你孙子仁学识渊博,才华出众,此番秋闱,定会金榜题名”
他话锋突然一转,声音难免提高了几分,扫视周围的众人道:
“可我王铭却觉着你孙子仁是个沽名钓誉之徒!”
“朝廷是什么地方?那是选拔士人,为君分忧,为国效力的地方。
就凭你这等寒门子弟,连盏茶水都吃不起,又如何为君分忧,为国效力?还是回乡务农,踏踏实实的种地吧。”
孙子仁闻言,面色不为所动,撇开王铭,扭头向着身后走去,似这等尖酸刻薄的话,他听过太多,也没必要和他斤斤计较。
如今这世道,寒门出头愈发的困难,科举这等光明正大之途似乎也隐隐有了被世家门阀操控的迹象,所以他犯不着为了一个王铭发生不必要的争执。
可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一个人愈发的善良,忍让,却只会让某些人觉着你胆小可欺,从而蹬鼻子上脸。
王铭和孙子仁就是这般。
王铭,是吴郡王家的嫡长子,王家更是吴郡数一数二的大族,家中有多位子弟在朝中为官,位高权重。
而他王铭更是从小就拜在秋鸣书院读书,做了业师韩子渊的生徒,有着韩子渊的亲自把关和引荐从而参加今岁的秋闱考试。
大陈的科举与后代完善的科举制度不太一样,此时的科考,一般由生徒和乡贡两种选拔方式。
生徒,是指由地方官府指定的学院内部制定考试,凡通过考试的学子被称作“生徒”。
王铭就是这种身份,往往能不事生产,进入学院专心读书的这类人大都出自世家豪门,家境殷实。
而大多寒门子弟却只能参加当地官府定期举办的乡贡考试,只有通过各郡县举办的考试的学子,才被称作贡子,而孙子仁便是通过了吴郡的考试,拥有了秋闱的资格。
当然了,除了这两种以外,还有一种捷径,那便是国子监生,这种人也有参加秋闱的资格。
相较于后世“秀才,举人”之类的身份,此时的科举还算比较简单,没有那么多冗杂的制度和身份证明。
只有通过了秋闱的学子,才能有机会被称作“举子”有了做官的机会,再上一步便是参加殿试,获得进士的出身,博取状元的机会。
孙子仁出身寒门,在吴郡时便因为卓越的才华被人看好,一度被认为有状元之才,这种被人众星捧月般的风姿,一度让世家子弟为首的王铭等人心中不悦。
而直接引发两人之间矛盾,则是在去年中秋,吴郡太湖畔的‘品诗会’上,孙子仁一首《寒月诗》将王铭的佳作打落神坛,引得众人的唏嘘嘲讽。
其中最讽刺的一句话,便是吴郡郡守评价的话,十个王铭也比不过一个孙子仁,正因为如此,王铭记恨在心,彻底结下了梁子。
万安秋闱,王铭在见到孙子仁后,没少借机嘲讽,如今即将张贴金榜,王铭更是等着看他孙子仁的笑话。
毕竟寒门终归是寒门,想要有出头之日,光凭才华是不够的,得有人为他撑腰说话才行,否则,这一辈子也休想踏入金殿为官。
王铭的声音很大,自然吸引了一部分人的注意。
这时一位与王铭熟识的学子走到近前,满脸笑意的拱手说道:
“我当是谁,原来是王兄,想来今日发榜,王兄定会斩落头名吧”
“修文兄弟,哈哈,哪里哪里,此番料想应该会中榜,但名次却是料不准的”王铭笑呵呵的看着来人。
一个穿着淡蓝色锦缎的公子哥走到王铭身前拱了拱手,目光随后瞥了一眼不远处的孙子仁,鄙夷的嘲笑道:
“想不到子仁也在这里,却不知王兄何时和子仁交情这般要好了?”
“哎,修文兄弟这话就不对了,我与子仁都出自吴郡,子仁更是我吴郡出了名的才子,曾扬言要登榜第一,成为名副其实的解元公,与子仁相交,算是我王铭高攀了”
“哦?我竟不知子仁居然有此等雄心,当真让我辈汗颜,我苏修文能考进前十便是侥幸,倒是子仁居然想夺取解元,苏某佩服!”
王铭和苏修文两人,你一言,我一语,看似捧着孙子仁,但明眼人看的出来,这话里话外实际上在捧杀他。
孙子仁秉性纯善,也不理会两人,远远的走开,奈何王铭和苏修文两人却是不肯放他离去,总是漫不经心的跟在孙子仁的身旁。
就在这时,一队皂役鸣锣开道,两队手持风火棍的差役护送一名穿着红袍的官吏走到贡榜前,随后张开手中高捧的大红色榜文,张贴到贡榜上 。
一共三张榜文,每张录取学子一百名,共计三百,随着官员的走开,原本交谈的学子们瞬间涌到贡榜前观望寻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