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伴,你这是做甚?”朱翊钧一脸疑惑的看着,痛哭流涕的冯保。
冯保听到皇帝的话后,擦了擦眼泪,抬起头来:“陛下,天恩浩荡,奴婢,定会尽心尽力为陛下办差做事……”
“朕信你,快些起身吧。”
“陛下,实不相瞒,奴婢现在腿软,起不来,就让奴婢再跪一会儿,缓一缓吧。”冯保赶忙说道。
冯保的反应有些过于激烈,这让一向聪明,自诩了解人心的朱翊钧也有些惊讶,甚至是措手不及。
他一直都认为对付冯保这样老谋深算的权力机器,是需要打压的……
需要比他更聪明,对于事件更敏感,事事要防备着他,让他对于皇帝感觉到了害怕,只有这样,才能让冯保尽心尽力的为自己办事。
这次说为其题字,树碑,也全是提到了黄锦,朱翊钧有感而发,根本就没有多想什么。
但却让冯保爆发如此激烈的情感冲击,这也是朱翊钧没有想到的事情。
当然,冯保作为太监,还是一个相对有文化的太监,他深知,即便自己生前权势滔天,但死后都逃不过凄凄惨惨的结局……
大明朝开国两百余年,到了此时,也就只有三个太监的身后事,得到了帝王天子的特别关照。
一个是七下西洋的郑和。
一个是土木堡之变死去的王振。
一个是成化年间的怀恩。
郑和是累计功勋,在宣德十年,返回途中,病逝于印度,因天气太过炎热,只能就地火化,骨灰,牙齿奉送回国,宣宗皇帝朱瞻基,亲自颁旨,将郑和安葬在了南京牛首山……(现在有两座郑和墓,一个是牛首山(官方认定),第二座位于印度尼西亚爪哇岛的三宝洞)
王振是在英宗皇帝复辟之后,对王振念念不忘,为其设立““旌忠祠”……
怀恩是成华朝的太监,在去世之后,当时的宪宗皇帝曾下旨厚葬,他的出葬规格较高……
除了他们三人之外,那么多的知名的大太监,
在这种特殊背景下,冯保得到了帝王的这样一个承诺。
对于他来说,这是必杀技,也让朱翊钧在这一刻,真正收获到了冯保的忠诚。
这个时候的朱翊钧,只是感觉奇怪,至于为何如此,他一时半刻也没有想通。
冯保真是跪了好一会儿,才被两名小太监搀扶起身。
而等到冯保起来后,朱翊钧便带着他们朝乾清宫走去。
这一路上,朱翊钧也不多问什么了。
可等他在乾清宫用膳,喝粥的时候,还见冯保偷偷抹眼泪的时候,才算是真的想明白了关键点 。
太监,这个群体很特殊的。
有了一定的权势之后,便想着找对食(老婆),认儿子,孙子……
这都是在弥补内心的情感缺憾。
即便他们有了成百上千的干儿子,孙子,在他真的死了之后,哪个干儿子,孙子会去过问他的身后事。
都巴不得早早的跟他撇清关系,谁还会去管他如何下葬,埋在哪里。
而自己刚刚这句,为他的碑文题字,也算是开了先河的恩宠了,他又怎能不感恩涕零了。
当然,即便想明白的朱翊钧也并不认为,他登基之初,对于冯保的打压是错的。
恩威并重。
虽恩在前,但威却是最重要的。
朱翊钧放下玉碗,看向冯保:“大伴,朕有一事,要询问与你,你可要如实回答啊。”
冯保听到朱翊钧的话后,赶忙应道:“陛下请问,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朱翊钧看了一眼侍奉在旁的张鲸:“你们先下去吧。”
张鲸闻言稍愣,但很快反应回来了,他带着侍奉皇帝用膳的几名宫女,走出了乾清宫。
等到张鲸出了乾清宫后,便立马去问了跟陛下一起回宫的那些太监们。
在路上的时候,发生了什么事情,让冯保这么反常。
当张鲸得知之后,可谓倒吸一口冷气……陛下,真的这么看重冯保吗?
而乾清宫中,朱翊钧沉默片刻后,开口问道:“张阁老,下一步想做什么?”
这个问题,在之前对于冯保来说,是送命题,但到了此时,却成了送分题了。
心态变了,一切也都变了。
“陛下,这个奴婢不甚清楚,不过,张居正曾多次在户部尚书面前,提及一个人?”
“谁?”
\"张学敏。”
朱翊钧闻言点了点头。
他也不去问冯保,为何户部尚书会将与张居正的谈话细节告知他。
他看了一眼冯保,而后开口道:“朕今日之举,并非一时兴起。朕初登大宝之时,你权势颇重,又与张居正关系亲密,并且联手将高拱驱逐出京,这些事情,本不应该你来做……“
“朕不得不对你加以打压,然如今,朕见你对朕忠心耿耿,朕亦当有所表示。但你需明白,朕之恩宠,可予亦可夺。”
朱翊钧既然想通了这一点,便要发挥到了极致,彻底的将冯保变成”自己人“。
冯保连忙跪地,惶恐道:“陛下圣明,奴婢定当肝脑涂地,以报陛下隆恩。”
朱翊钧微微抬手,示意冯保起身,继续道:“朕希望你能明白,朕之天下,需众人齐心协力方能长治久安。你虽为内臣,但亦当为朕分忧,不可恃宠而骄……当然,你的忠心,朕是知道的,平时也可与阁老走的近一些,但……你要时时刻刻明白自己是朕最信得过的人,从阁老那里知道什么事情,或者,他想从你这里打听一些什么事情。”
“朕都要知道,你也知,咱们这位阁老,可不简单啊,比之他的老师徐阶,城府更深,所谋更大……”
“朕是信得过他,但,所有的事情,朕都要知道。”
这是要把冯保安排到张居正身边,当朱翊钧的一个耳目。
到了冯保这个级别,张居正想要干什么事情,需要宫里面助力的时候,必定会通过冯保。
这次冯保闻言,没有半分迟疑。
“陛下放心,奴婢知道怎么做。”
朱翊钧点了点头,顿了片刻后,又开口说道:“大伴,朕绝不负你……”
帝王一诺,可重千金,但有的时候,也一文不值,但在这句话说出口的时候,其杀伤力也是巨大的。
冯保闻言,又是一阵感恩谢恩的话……
此时,乾清宫外,张鲸满心忧虑。
在门口不断地打转。
这算怎么一回事。
陛下明明不喜冯保,这怎么自己离开一会儿,风向却变了。
冯保在陛下心中的地位越是重要,便让他离司礼监掌印太监的宝座,越发遥远……
自己是不是要做点什么事情,让陛下看到,自己可冯保强多了……
有了这个念头之后的张鲸,便开始谋划着,做一件大事,来向陛下证明自己,完全可以成为他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