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望公亭山走的第三日,前面已经能看见山脚。
但山脚下喧闹哄笑,白烟滚滚。
傍晚阴沉的天色,火把组成了一条长龙,蔓延至看不见的尽头。
沈微慈知道,她们还是来的晚了一些。
不能再往前面走了。
凌霄只粗略看了一眼火光,就低声道:“至少五万人。”
沈微慈稳住心神问凌霄:“是不是没有退路了?”
凌霄顿了下:“他们驻守在这里,离旬阳还有一段路。”
“现在北靖的人应该还在等金兵。”
“不知道太子什么时候开战。”
“要是太子开战,这些人再往旬阳走或是退守,我们或许有机会。”
说着凌霄看向暗色中沈微慈的脸:“只是不知道要多久。”
寒风灌进沈微慈的领口中,冷的她手脚麻木。
她再看一眼远处的火光,对凌霄低声道:“先去找一处空闲的农舍,将刀剑都收起来,先等等。”
凌霄点点头,让众人先停在这里,他先去找地方,再过来引路。
凌霄回来的时候已经天黑,因为不能点火把,怕火光引起北靖侍兵的注意,便摸黑往前走。
如今正是最冷的时候,大雪漫天。
尽管身上的狐裘拢的很紧,但那股冷无孔不入,让她连呼吸都是冷的。
又是夜里,寒风刺骨,有几个侍卫也受不住,打起了喷嚏。
好在那头北靖士兵热闹,根本没有注意到这里。
北靖那边烤肉的香味儿传过来,清娪不安的在沈微慈怀里动了动,扯着沈微慈的领子,声音可怜:“娘亲,肚子饿了。”
沈微慈冷的动作迟缓,只是拥紧了清娪没有说话。
这时一声轻叫声传来,原是月灯踢到了石头,摔在了地上。
凌霄听见月灯的声音,连忙过来将月灯拉起来,又将她背在了背上。
今夜一点月色也没有,眼前一片漆黑,再也看不见路。
脚下是被雪浸润的松软泥土,到处散落着枯枝和石头,路并不好走。
即便是凌霄,也无法在漆黑的夜里找到地方。
可这么冷的天,夜宿在外头,无疑是死。
凌霄点亮了火折子,微亮的光线照亮了一点点路。
沈微慈不记得到底走了多久,她只记得当踏进那间简陋又四处漏风的茅屋时,她竟觉得太暖。
侍卫们纷纷去找角落生火。
沈微慈坐在凌霄抱来的麦草上,将怀里已经熟睡的清娪轻轻放下。
月灯就忙着赶紧去生火做饭。
当侍卫们喝着热粥和热饼时,紧绷的神情都放松下来,屋子内渐渐有了低低的说笑声。
沈微慈住在隔间的小屋子里,凌霄忙着给漏风的窗户用麦草堵上,至少御一点风寒。
屋顶的漏洞现在是没法补了,只能先将就一晚,看看明日能不能修好。
身边烧着火堆,沈微慈觉得身上暖了一些,等到凌霄出去后,又脱了绣鞋在火边烤着。
月白色的精巧绣鞋早已染上了泥污看不出原来的颜色。
蚕丝白袜也被浸透的泥水染脏。
沈微慈将脚泡在月灯刚才端来的木盆热水里,轻轻叹息一声。
月灯分完东西进来,见着沈微慈放在边上的鞋袜就要拿去洗了。
沈微慈拦住她:“天冷的很,我自己洗就是。”
月灯已经抬高了袖子,看着沈微慈笑道:“外头凌霄在灶房还烧了水的,我去陪着他烧火,顺便也给夫人和娪主子的鞋子洗了。”
说着月灯麻利的二话不说又去将清娪的小绣鞋一起拿了出去。
沈微慈独自坐在地上,看着已经起了水泡的脚,心里依旧隐隐有些担心。
也不知道宋老太太在路上还顺不顺利。
只要路上不遇者匪寇,应该是顺利的。
路上护送着的是皇宫内的禁军和侍卫,应该也出不了太大的问题。
又想昫儿现在快的话,应该已经快到了金陵了。
只是现在霍乱,家书难递,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再相逢。
第二日的时候,凌霄叫几个侍卫去找柴火,又带两个侍卫去打猎。
沈微慈在的地方正处在北靖两路的中间,中间有两百里左右,山林很大,只要不往北靖驻守的地方去,其实也很难被北靖人发现。
除了北靖人往中间过来。
保险起见,沈微慈便叫了两名侍卫隔两个时辰去探消息。
凌霄回来时,和身后的侍卫一起,扛了一头野猪回来。
茅草屋里的人都兴奋起来,开始忙着割肉。
大家都默契的没有发出声音,即便再热闹,动静也不大。
沈微慈一直呆在屋子里,头顶上凌霄正站在上头,用树枝支撑在漏风处,又用杂草盖上,再压上石头,便能挡风。
月灯担心的在地下看着,生怕凌霄出了什么事。
沈微慈坐在火边不停生火取暖,又给清娪烤饼子吃。
临着中午的时候,凌霄又要出去。
沈微慈叫住他:“你也歇歇,不累么?”
凌霄反是擦了擦头上的汗笑道:“我再带两个人去捡些柴火回来。”
说着就转身走了。
外头侍卫们忙着烤肉,月灯走进来坐在沈微慈身边烤手,叹息道:“夫人别管他,我瞧他就是个闲不住的。”
沈微慈笑了笑,看向月灯,担心的问:“风寒好些了没有”
月灯笑道:“夫人放心吧,凌霄将给小主子的药也给我熬了,才喝了两天天就好了。”
沈微慈握着月灯的手,低声道:“你的病好起来,我才安心。”
“我离不得你的。”
月灯笑了笑:“我一样离不得夫人。”
清娪正蹲在地上用碳画画,画好了又去拉月灯去看,月灯又弯腰跟着清娪去看画。
沈微慈在一边静静看着这一幕,眼里始终有愁绪。
外头的肉香飘了进来,清娪扔了手上的棍子就往外头跑,月灯赶忙追出去:”小主子,慢些。“
月灯哪里理会月灯,小脚丫子跑的飞快,月灯都险些追不上。
没一阵清娪手上就油腻腻的抓了一块肉进来,够着往沈微慈嘴里塞,亮晶晶的眸子看着她,奶声奶气:”娘亲,吃肉。”
沈微慈看着清娪小小的手和小小的脸,心连她这么小要跟着一起奔波,无声的将她抱紧在怀里。
驻扎在望公亭山山脚下的北靖士兵依旧没有动身的意思。
这已经是第三日了。
处在这个地方,外头什么消息也不知道。
只是这一日,深夜里外面忽然传来了动静,是人走路的声音。
凌霄最为警觉,赶紧叫醒侍卫,将屋内烧着的火吹熄,又起身去守在门口。
沈微慈也注意到了动静,赶紧摸黑将清娪的鞋袜穿好,又去推身边睡着的月灯。
月灯睡的迷迷糊糊,被沈微慈推醒后刚要开口,就被沈微慈捂住了唇:“有人。”
月灯立马清醒过来,起身摸到窗户上的缝隙往外头看。
外头依旧是一片漆黑,什么都看不见。
但是凌乱又急促的脚步声却向着这个地方越来越近。
“救救我……”
“救我……”
这道声音因为恐惧失声,却隐隐熟悉,沈微慈的神情一变,想不起到底是谁。
那声音是女子的声音,凌霄和旁边的侍卫脸色也顿了顿。
那声音明显就是向着这边来的,显然是看见了这边亮着的火光。
凌霄再往前看,前头火光隐现,马蹄声隐隐,正顺着声音追来。
他心里一凛,赶紧出去将跑过来一直喊的女子的嘴捂住,再拖到了屋内。
他的手死死捂着,眼睛紧紧看着外头的火光。
他听到了马蹄声。
显然那些人是北靖人。
这个女人几乎将北靖人引了过来。
那头似乎是没有听到女子的的声音了,就到处徘徊搜寻,分散开去。
沈微慈也紧紧看着远处的火光,心跳如鼓。
她知道那些人是北靖人。
要是被他们发现,他们有马匹和弓箭,不一定是他们的对手。
眼睁睁看着火光靠近,还有渐渐清晰的马蹄声,沈微慈的额上落下了汗。
怀里的清娪察觉到了一些紧张的气氛,不安的动了动,却难得的没有叫出声来。
或许这么小的人,也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
凌霄手上的剑渐渐握紧,隐藏在暗色中,想等着北靖的马匹一靠近,就杀出去,留时间让沈微慈带着清娪逃走。
好在火把并未靠近,又有同伴在身后呼唤,便勒马回走。
一直等到火光全不见了许久,凌霄才松懈下来,放了怀里的女人。
只是刚才他似乎捂着女人的手太用力,女人晕了过去。
他便没有管,扔了女人去点火。
屋子里重新烧起火光,凌霄去找了泥土填在窗户和门缝中,保证亮光不明显。
他才刚做完,月灯走去他面前,看了一眼地上趴着的女人,乱发覆面,看不清面容。
他对凌霄道:“夫人说将这个人带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