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三毛这小子,今儿来过了。”
“是。”
柳家,内间
柳程面上分外平静,可周身还未消散的鸡肉香味也是泄漏了今日的吃食。柳珏轻笑,看着似是有几分不自在上柳程也是叹口气,“你这孩子从小懂事,虽是有主见却到头来总是少不得为大局考虑要牺牲自个儿,说来也是为父的不是,若我能早些从自个的心魔中走出来也不至于要你这许多年受这许多委屈。后厨那头你阿娘方才又去买了一只鸡按照你喜欢的口味做了,自个虽是厨子,可日日这烟熏火燎的无人喜爱自个的做法,快去吧,莫要让你阿娘久等了。”
“李大人那头,父亲若不愿去,孩儿大可去回了。父亲莫要忧心,孩儿如今也不”
“为父有自个的打算,程哥儿,你莫要忧心。阿爹虽是糊涂了这许多年,可即是能养出你和秋儿这般孩子,为父,也不是全然无脑。”
“孩儿,听阿爹的。”
柳程低垂着头,却也是从善如流。只脚步一轻一浅的架势明眼人都瞧得出还是有疑虑。
那老李头说的不错,他这个儿子确实是个心有成算能成大事偏生还又懂分寸的主,身为家人物,他们只要不给程哥儿增加麻烦,便是足够。
“官人?官人!”
“你今日辛苦,待会后厨那头,我来收拾。”刘氏的面上难掩惊异,柳攫也是无奈,“儿女如今都长大,你我老夫老妻,自然该互相照应。”
“阿爹如今想明白了要个新活法,阿娘该高兴才是。”
李家
柳秋瞧着心事重重的亲娘只觉好笑,“阿娘从前总是与秋儿说最恨便是阿爹不理事还一堆歪理,如今阿爹自个愿意活出个新模样来阿娘倒是又有了说辞,难道阿娘都这般年岁了还忧心阿爹有旁的想头不成?”
“秋儿,你这是说的什么话!”
“庄户人家,便是多收了些许收成也总有那些歪心思的想三妻四妾,阿娘虽是不记得秋儿却还对我柳家当年的好日子有几分模糊记忆,可那时阿爹青春正好时都对阿娘一心,如今患难这许多年阿兄都出息了却是人变了,阿娘以为如何可能?”
“你这丫头如今和阿娘说话是越发没规矩。”
“都是阿娘惯的。”
柳秋扯着亲娘的胳膊不住撒娇,虽是气恼亲生女儿扯住了自个心中那点隐秘,刘氏却也心知肚明若非日子过的舒坦柳秋也不会如从前一般无二,抚摸着柳秋已然显怀的肚子,刘氏的面上也难掩慈爱,“来年有了这个小的,你这日子也算安稳,你哥哥那头阿娘如今也看开了,他如今不比从前,若是被人无故钻了空子也是”
“阿娘!”
“好了好了,阿娘错了,你且安歇吧,阿娘也该回去了。”
知晓柳秋是不愿意让外头的李母知晓太多,刘氏也是默默起身就告辞,看着一直在外头忙碌的李母,刘氏面上难掩尴尬。
从前也算知己的姐妹如今做了亲家,倒是越发生疏了。只是做母亲的,都是为了自个儿女,想到前番这李家嫂子短裤自个儿子的种种,刘氏原本有的几分不自在也瞬间消失。时候还早,想着回去也是无事可做,刘氏想也没想便是往那马前街茶水摊子上去。
日头越来越大,可冬日暖阳照在人脸上却也属实是暖洋洋,马前街虽长,可刘氏也是劳作惯了不多时也是至于柳攫在忙的摊子上。
一身劳作架势的柳珏和平日里在家的模样截然不同,倒是和柳程一贯的模样颇是相似。
终究是亲父子,程哥儿从秉性到外貌,其实都和亲爹是一个模子刻出来,耳边不时传来客人们窃窃私语,刘氏也是低笑出声。
她都能看出来,旁人如何瞧不出?这老李头得生意如今比夏日好了不知晓多少,大抵,也少不了柳珏的缘故。
“阿娘?”
“程哥儿,你怎么”
“你要的茶沫子,为父做了分类又规制妥当,回去直接便能用。”
“阿爹的手艺,便是师傅也时时夸赞。”
“你这小子,倒是惯会夸人。娘子从秋儿那处来定也累了,且坐下与程儿一道喝杯茶,为夫去舀了来。”
柳珏一副兴冲冲的态势,早是惹来周遭一众目光,柳程噙着笑,看着身侧颇有几分不好意思却也明摆着颇是自豪的亲娘,心中说不高兴那也是假的。
目光落到不远处正忙碌的柳攫身上,却不期然与老李头正相遇。
四目相对,柳程原本的心头也是一片清明。
李大人今日安排这一出,自然是有缘故。
“人无事不立,与其在家等着被人作为把柄要挟,倒不如主动出击寻个活路。”
马前街,李家茶摊
眼见着不请自来的柳程一言不发,老李头也是默默将手中的方才倒满茶水的碗递上。
清幽的茶香扑鼻而来,明显是与白日里茶摊子上卖的不相同,柳程默默拿起碗喝了一口,沁人心脾的滋味只一口便是明朗,默默将其中一饮而尽,再抬首,柳程面上已全是坚毅,“小人多谢李大人提点。日后,定会行事小心。”
“龙团贡茶能用精致贵重瓷器装得,也能用寻常大碗送入口中,装惯了寻常大碗的粗茶沫子,永精致餐盘装了也能入贵人的眼,茶如此,人又有什么例外?这世上,谁又比谁低贱谁又比谁高贵,谁家往上数几代不是个劳神子贵人,有朝一日若真遭了变故,说不得那起子贵人还不如我等小民跑的快!”
“你这老货又吃了酒在混说什么!”
“夫人!”
一身华贵比起从前明显颇多荣耀的燕氏满面都是威严,可脸上的无奈和关切之色却又是柳程不陌生的,想起前番无辜被疑这位乔装而至狱中捞起自个和师傅的“贵人”,柳程也是默默起身行礼,倒是燕氏已然摆摆手示意柳程不必如此,“孟家私宅已是安置妥当,你这老货且与老妇一道去。”瞧着似是终于回过神的老李头,燕氏的面上也难掩不耐,“宫中那座牢笼娘娘呆了那许久还不够?好不容易出了那鬼地儿还要回去,你莫不是吃酒多了真变老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