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矾楼处彭大掌柜已是久候多时,李大掌柜说,若是姑娘方便,还是先往那白”
“阿兰,下去!”
“孙娘子,无碍。”
任店,某厢房内,
挣扎着从床上坐起身的人声音气若游丝,即便隔得老远也轻易就能察觉不对。方才进门的阿兰头几乎是埋到地底,“姑娘,小人也是无法,大掌柜他”
“阿兰姐姐,烦你将这药送于姑娘。”
“柳厨?”
见着托举着药碗的阿兰一脸“如蒙大赦”,倒是内里流云早是察觉到外间动静,
“柳程,你且进来喂我喝药。”
“是。”
“阿兰,你先出去。”
孙二娘一声令下,本是傻了眼越发惴惴的阿兰如蒙大赦立刻就往外走活似后首有人在追的架势,真,没眼看。
怪道白矾楼处从来瞧不上任店,就瞧这任店头牌妓子的心腹婢女,便是白矾楼处任挑出来个女婢也比她强些。
心中虽是覅非,孙二娘的目光从却已然从紧闭的房门处挪开,入目所及便是这姐弟二人一喂一喝的模样,若是忽略室内弥散的血腥味和躺在床榻上虚弱带伤的人,倒也,颇有几分温馨。
身为下贱心比天高如前番那贺伶不被贵人所容,最后落得个尸首扔到乱葬岗被野狗啃食人人都唾弃。可如流云这般识时务者,虽保住性命,在贵人眼中,也不过是个可以随意折辱的玩物,贱籍娼户命如草芥,没了一茬还会有另一茬,想要让贵人高看一眼保全性命,少不得,要更豁得出去。流云这头牌的名号数年在任店处屹立不倒,也不容易。“二楼贵客要的好物,张娘子约了为师一道去寻,后厨今日已安置妥当不必再去,待会至于市集处去取便可。”
“……”
“孙娘子嘴硬心软背后又有靠山,你跟着她,在这东京城,日后总不会有人敢欺了你去。”
干咳一声面上越发苍白的流云勉强挤出一抹笑,柳程却是一言不发径自只是将她背后的枕头调整了个舒服的位置,“阿姐身子亏空厉害,方才阿弟听阿兰说,那药膳这许多日阿姐竟是一口”
“妓子以色侍人,若沾染病气,便是死期将至。程哥儿,阿姐没有选择。”流云面上凄惶,斑斑血痕虽是经过处置却依旧触目惊心,想起那日开封府处执意要他拿回的膏药,柳程的心也越发沉,“宫中一行,是王大人与阿姐的主意。”
“卑微如妓子,尊贵如大相公,都是皇家棋子。阿姐累了,程哥儿,去吧,莫要让孙娘子久等。”
“尊贵至极,亦是时时刻刻走在刀刃上,为求排解,有见不得人的癖好,历朝历代,总不新鲜。”
马前街,街尾,茶摊处,
将碗中凉茶一饮而尽,孙二娘面色平顺,身侧的张氏眼见方才至于一处的柳程眼眶都红了也是无奈,“寻常女子无父兄庇护又无夫无子,能活着都颇是不易,更遑论贱籍之人。程哥儿如今出息,姑娘也算有了指望,放才店里大夫和我说,姑娘心志坚定,非比常人,哥儿不必”
“针不扎到自个身上总是不疼,娘子若果真想规劝人,不若自个先体验一番也不迟。”
耳边突入其来冷不丁一声让张氏的面上也是怒极,可顾念着孙二娘师徒二人到底也只是阴沉着脸起身就走。径自于方才那张氏位置坐定,端着茶碗的老李头的面上尽是鄙夷,“有这等佛口蛇心的妇人在侧,李游那老小子断子绝孙也是应该。”
“清官难断家务事,老大人这般刻薄却是过分了。”
“是与不是,孙娘子心中好早有定数,若非心知肚明,方才如何会让老夫看这许久的戏。”眼见孙二娘脸色也变了,老李头的笑却是丝毫未改,“昨儿老夫寻了朱家小子已是将柳厨的家搬了,待会柳厨,可莫要走错了地儿。”
“…昨儿夜里家中来了好些人,若不是有二毛哥哥一道秋儿当真以为是家中进了贼,那些人瞧着”
“秋儿,住嘴!”
眼见柳秋越说越不像话,方才托着碗进里间的刘氏也瞬间板起脸,倒是柳秋已飞快上前接过刘氏手中的物什放到柳程跟前,“今日这烩面中是秋儿做的里头加了不少好物呐,哥哥快尝尝。”
“这丫头终于有了自个的小屋,从昨儿到今日都不肯睡呢,活似睡醒了就不存在似的。”
“阿娘别说秋儿,您从昨儿个不也一直都在整个屋子转悠。”
母女俩一来一往颇有意思,柳程本是心事重重也不免有了笑,轻挑了一筷子面送到嘴里,滑腻香软的滋味让他不由得又挑了几口。柳秋早是看出自家哥哥的不同,对着亲娘也愈发得意,“昨儿那领头的老爷说秋儿手巧阿娘还不信,今儿哥哥也”
“女儿家女红最紧要,秋儿,灶房处的活计,不是你一女子该做。”
“可是哥哥的师傅孙娘子,不也是”
“柳秋,阿娘与你说的话,如今是都忘了么?”
知子莫若母,刘氏如何瞧不出儿子的心思。昨儿来的那些人物虽说都自称是任店处儿子的朋友,可便是只瞧着二毛说话都小心翼翼的架势她都能看得出猫腻。任店后厨之首的徒弟,任店未来后厨主事者的身份虽是任人歆羡,可到底也是要牵扯太多,程儿不愿意让秋儿牵扯太多,也是为人兄长的偏爱。“秋儿,你和四毛的婚事,阿娘和阿爹已是商议着不日定下,如今搬了新家有了自个屋子,莫要再寻由头不做事!快去!”
“是,阿娘。”
柳秋面上虽有不甘,可亲哥哥都未曾开口帮他说过一句她如何不知晓哥哥也是和爹娘一心。
四毛早就答应她日后定会事事都听她的,待到真成了亲,还不是她想如何便如何。思及此柳秋的面上终于也多几分欢喜。连带着步子都带了几分轻快,柳程如何瞧不出亲妹心思,眼见面前颇是有几分不安的亲娘也是笑了笑,“秋儿的婚事,自是该爹娘说了算。只婚事既定下,正式迎娶还有许多要准备。我家虽是寻常,婚事却也不得马虎。”
“昨儿街尾那老李头临走还留了张银票,虽然他说这屋子不值当你给的那许多,可阿娘还是心中不安。程哥儿,你和阿娘说实话,你如今当真只是”
“孩儿一心只在后厨,阿娘莫忧。”信手接过刘氏手中的物什,盯着印有开封府字样的外包裹,柳程已是低笑出声,“开封府处,果真从不徇私亏待任何人。”刘氏的面上难掩惊疑,柳程却是将方才拿到手的物什重新规置于刘氏手上,“孩儿辛苦这许多日,自是该得。阿娘且收好,方才孩儿瞧见二毛也已归家,且待孩儿往二毛处去一趟。”
“··你且先去,明日早市,阿娘与你一道去。”
刘氏忽而想起了什么,捏着银票的手也是紧了紧,瞧着满面狐疑的儿子难得面上多了几分严肃,“女人家的事儿男子如何明白,程儿,时候不早,不要再耽搁!”
“·······”
”阿娘是要,与流云阿姐捎些东西?“
”··你待会与阿娘和你阿兄一道去,“眼见着女儿面上难掩欢欣,刘氏也是叹口气,”那吴娘子手艺着实好,你若能学几分绣工,也是“
”阿娘,孩儿不爱“
”此事由不得你,柳秋,再不听话便一月不许外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