仿佛从天而降的朱山让朱大柱难得愣在原处,倒是手提着食盒方才放下的朱山满脸嫌弃如何都遮掩不住,“老子只买通半个时辰,你且去瞧着,老子有话要与程哥儿说。”
“……”
“李大掌柜此番也是着了人算计,他能支撑任店这许多年也不是轻易就能被人拿捏。”打开食盒拿出个蒸饼递给柳程,看着毫不犹豫大口就吃的小子,朱山默默递上水袋面上也是欣赏,“每逢大事须得先吃饱睡足才能应对,老子没瞧错你小子。”俯下身将脚边的草堆抚平整,直至眼见着能容下人躺着朱山也是默默从食盒底下掏出带来的粗布准备摊上,可还没等有动作便被柳程拦住,“总管先回吧,莫要多生是非。”
“任店那头才死了个乐人,若再有人出事,便是宫中那些贵人怕都不安稳。老子既然敢将这物什拿过来,自有老子的道理。任店处的人,平白被抓进开封府,少受些委屈,难道不是理所应当?”
“程哥儿到底年少,纵是聪明有些门道也看不分明。”
任店,孙二娘居处,
难得一身簇新衣裳还多了装扮的孙二娘明显与平日判若两人,朱山本是沉着的心终是松快些许,“娘娘那头既心中有数,还是早日将程哥儿”
“牢房处,今次比起厨房,或许更安稳些。”
默默站直了身子,孙二娘作势就往外走,难得歇业的任店处只余三两洒扫小厮,个个皆是面色惶惶仿佛是天塌了的模样着实没眼看,原本还在柜台后首坐着的李游也是满面忧愁,还不到一日眼见着就苍老几岁,掌柜的这般不济事,难怪那些别有用心的放着白矾楼和旁的地儿不挑专找任店的麻烦。“小人有话要与掌柜的单独言。”
“此间无外人,二娘直说便是。”
“是无外人,可掌柜的能打保票,这内里,就没有吃里扒外的主?”
漫不经心居高临下的眼神扫过周遭,一众低眉垂眼的人瞬间也做鸟兽散,想起被开封府带走一力揽下罪过的柳程,再看看眼前明摆着是刚从宫中出来的孙二娘,李游到底还是默默引着孙二娘至于自个居处。
只是,瞧着孙二娘从袖口掏出的密件,他也是怒极,“胡说八道!老夫再如何总是靠官家才有今日,如何会吃里扒外和辽人有勾结!便是栽赃也得有”
“官家自是信你,若非如此,这等物什,皇后娘娘也不会将此物交与我。”
“皇后娘娘?”
“皇后与贵妃当日同为先大娘娘侍女,如今无子之人位列中宫,有子之人却在人之下。想取而代之却多年未如愿,连累亲生子东宫之位都不得妄想,若是再无点实质把柄,怕是到死都不瞑目。”李游的面色已是难看至极,孙二娘却是丝毫不客气,“李四这小子目光短浅又贪财好色,掌柜的早该明白日后会是祸患,便是离了这东京城至于青州处,又有什么区别?阿嫂终是妇道人家,青州那头又有宗族长辈压制如何敢管许多,任店处今日酿成大祸,掌柜的一点都不冤枉。”
“…你既敢与我这般言说,定时有应对之法。”
“法子是有,就看掌柜的,舍不舍得下骨肉亲情了。”
“…任店处才是老子一生依仗,孙二娘,任店处过了这关,老子承诺,有任店一日,柳程那小子,一应待遇,与你都无两样。”
“…青州处的探子,已是押解李四至于开封府处,阿嫂如今也在驿站住着,待到事情了了,掌柜的将人接来一道团聚便是。”
李游的面色也是全变了,孙二娘的话却是越发残忍,“官家虽正值盛年,可是你我都得先想想后路,无用和摇摆不定的棋子注定要被抛弃,李大掌柜,我一妇人都明白的道理你却是看不明白,也无怪那起子小人都选在任店找事!”
“人命当前,那些小的再没眼色也知道该如何做。”
“当初在王府里娘娘便总夸赞姑娘,任店处有姑娘在,如何都不会没落了去。”
“姑姑谬赞,流云如何敢当。”
跪地叩首的流云面上尽是恭顺,从暗道而至的老妇面上尽是满意,从袖口掏出准备好的龙凤活血膏递给她,看着一动不动明显是不敢动的人面上越发倨傲,“娘娘赏赐,无人敢置喙,官家行事荒唐,姑娘若不保重自个儿,牢里那位小哥儿便是出来了,没有靠山如何能行!”
“谢姑姑赏赐。”
“任店的女儿家,出了名的听话,那等不晓事的,死了也是众人的福分。”
“……”
“姑娘,郑姑姑方才”
“阿兰,去请孙娘子来此。”
“方才老娘该听的都在耳里,阿兰,扶你主子起来。”
仿若从天而降的孙二娘让室内主仆二人皆是吓一跳,倒是泰然于方才郑姑姑位置坐定的孙二娘已是拿起手边的膏药把玩,“官家荒唐事虽桩桩件件,面子上却得堵得住天下人之口,既能安定内宫又能将外客安置妥当的贤内助,如何回想着换人?”
“娘子慎言。”
“阿兰,你先出去。”
流云一声令下,阿兰也不敢再多说,只是临了面上的不忿也是清晰可见。孙二娘如何瞧不出这小丫头的嫌弃,对上流云平静的脸,面上也颇是玩味,“这丫头虽是虚荣些脑子却笨,你当日在一众人中挑中她倒也没错。”
“不知分寸心比天高的主,无论何处都容不下。”流云目光坦荡,目光却是落在孙二娘手边,“王鼎大人当日为盐铁判官是出了名的手段过人,如今至于开封府尹位置虽是寻仇的主少了些,想来暗箭也难防。娘子将此物托人送了去,看在这等好物份上,程哥儿在牢中日子也好过些。”
“娘娘赏赐,姑娘轻易转手,就不怕生了事端?”
“娘子若真这般想,就不会拿着这好物不松手。谁人都不是傻子,孙娘子,你我早是一根绳上的蚂蚱,何必再多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