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肤色较黄,瓜子形脸庞,约莫二十七八的妇女,稍粗的手臂环抱着被纱布遮的严实的婴儿,神情不愉地打量几人。
目光落到脚边的小孩时眼里还泄露了几分嫌弃,“三娃,你怎么在这,没去上学吗?”
小孩依然没说话,用亮晶晶水汪汪的眼睛注视她。
妇女发现到被他抓着的裤脚处沾上了泥水,这才注意到他一身泥的模样,后退一步,从小孩手里抽出裤子布料。
黑着脸问一旁的几个大小孩,“三娃是咋回事?”
章旭同样冷着一张脸说:“你小孩掉水田里了,衣裳都打湿了,赶紧带他换了。”
说罢,转身就走,姜淼几人见状跟上。
刚走两步,拐角处一个只有脸是干净的大型泥人挑着箩筐出现,他认识姜淼几人,露出牙床打招呼,“你们几个没去上学?”
游文仙回答:“老丁叔,我们送你孙子回来的,他上学路上掉进水田里了。”
老丁啊了一声,顺着游文仙指着方向看过去,见到了同款小泥人三孙子。
老丁大步冲过去,粗糙大手摸摸孙子糊了层泥的脸蛋,惊呼一声,“三娃,快进屋,爷爷给你洗澡换衣服。”
握着三娃的手迈开步子,想起什么又连忙回头叫住四人,“孩子们,你们也进来,喝杯热水再走,快来快来,游小子带着他们进来。”
走出几步的四人又折回去。
堂屋内,老丁给每人倒了碗红糖水,让他们先坐着休息,他先去给三娃洗一下,走的时候还喊走了三娃妈。
三娃妈咕哝一声,她还要带小儿子呢,怎么帮他洗澡。
几个小孩全当没听见,大口喝碗里甜滋滋的热水。
半碗红糖水下肚,姜淼手脚也渐渐暖和起来,还借老丁家的地方在门口水缸里舀了点水冲脚,冲干净后重新穿上结实的解放鞋。
“你这个鞋形状怎么这么奇怪。”游文仙瞥到她鞋子,视线就挪不开了,版型这么四四方方,不得憋大拇指吗。
姜淼觉得游文仙真没眼力见,有什么好问的呀,虽然是挺丑,但看看就得了。
她不理游文仙,自顾自地欣赏院子里的两棵桂花树,一大一小,一高一低,开的格外好,吸一口气就能闻到浓郁的桂花气息,简直是感官和嗅觉的盛宴。
望着两棵桂花心神渐渐飘远,她想,要是自己院子里也有这么一棵桂花树那得多美。
等老丁出来问问他是哪里找的树苗,可以的话,她也种两棵。
不过没等到老丁出来,只等到了三娃妈抱着啼哭的小婴儿回到堂屋,大概是想撵他们走又不好开口,她竟然撩开衣服当着四个大小孩的面给婴儿喂奶。
章旭尴尬地站起身,提议回校。
几人答应,没顾得上跟老丁告别匆匆离开。
回到学校,周靖并没有因为四人迟到而批评,反而还花了一节课的时间夸奖他们此次的助人事迹,并承诺记两朵小红花,等到期末考试时若能攒出五朵小红书,就奖励一支钢笔。
经过这次事情,姜淼发现自己在班级里的人缘好了不少,一到下课就有好多女同学队伍邀请自己加入她们的游戏,跳绳、掷沙包、跳方、老鹰捉小鸡,除了踢毽子,已经纷纷体验个遍。
放学回家,姜淼摘了院里结出的辣椒炒了盘回锅肉,伴着三碗白米饭下肚。
填饱肚子身体暖和起来,起身把家里之前剩下的,葛癞子赔的票一起找了出来,其中布票有一尺,两尺,半尺的加起来七八张,棉花票少,只有两张“壹市斤”票。
布票和棉花票不够,只能先备一些。
姜淼关上院门直奔葛队长家。
葛有根听过姜淼的想法后,有些不赞成,棉布棉花公社供销社也能买到,没必要跑一趟县里,姜淼告诉他自己还想去书店看看。
葛有根想了想,觉得一个小孩跑这么远还是不安全,除非能找个人作伴。
姜淼眼眸一亮,问道:“那我能不能喊上赵知青陪我一趟?他是男生,有他一起,肯定不会出事。”
“赵知青……也行,他是个正直热情的小伙子,有他陪着我也放心,但你们还是要当天回的。”
“嗯嗯,我们当天就回。”
拿着队里开得介绍信,姜淼迈开步子奔向知青点,赶紧去告诉赵知青这个好消息。
知青点内,赵以忱刚洗漱好回房间就听见凌霄喊自己。
“赵知青,有位小同志找你。”
小同志?赵以忱将书压在枕头底下,走出去。
姜淼见到赵以忱的身影,小声地喊他,“这里这里。”
赵以忱跟着她走远了些,姜淼才将去县里的事情告诉他。
赵以忱眼里露出意外之喜,再三确认,“我真的也可以去吗?”他们下乡知青没有重大事情,是很难开到介绍信的,即便是陪着姜淼,但能去县里,也挺让人惊喜的。
正好去县里,他可以去一趟那里。
姜淼神神秘秘地将口袋里的介绍信展开,“你看!介绍信都已经搞定啦!”
赵以忱接过介绍信,来回扫了两遍,心落定,笑道:“好,我一定将你全须全尾带回来。”
翌日,天还未亮两人就出发了,因为公社到县里的公车班次少,发车早,他们必须天不亮就出门。
幸好两人步子都快,而且姜淼从小在山里跑,真要提起速度赵知青都比不上。
达到公社赶车点时,天上已泛起一圈金边,好在时辰早温度还没有上来,两人歇了一会儿,周围渐渐聚集不少人,看样子等会说不定还要挤车的。
十几分钟后,公共汽车摇摇摆摆而至。
车上零星已坐着些人,车门一开,赵以忱就给姜淼撑起了四方的天地,将拥挤的人群堵在后面,让姜淼上车,她上去之后,自己才大跨一步上车走到她旁边。
两人寻了个最角落的两个位置。
赵以忱给乘车员付好车费后回到座位时,姜淼正晃头晃脑地四处看,见着前面人群都挤成面饼,人人叫苦,心里不禁感叹还好这一趟有赵知青,不然自个第一次坐车指不定就被人哄住了。
“一会儿汽车启动时可能会出现一股燃油味,如果你不舒服就跟我讲。”他是见过有人头次坐汽车就在座位上又哭又吐的,晕的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不知道姜淼能不能适应。
姜淼颔首应好,扑扑跳动的心只有期待和兴奋。
第一次坐呢。
发车时,赵以忱一直留意姜淼的神情,发现她小脸上的热情是半分也没消减,就知道她大概属于不晕车的类型,这很好,走哪都没问题。
姜淼偶尔探出脑袋瞧瞧窗外,看到路边有很多挑着担的行人,也有骑着自行车或者牛车,甚至拖拉机的,不过整个大路虽然比乡里的宽敞,但黄泥路终究是坑坑洼洼,一走一荡,这回她知道了,四个轱辘的公车也跟牛车一样,颠得很。
尤其他们还坐后面,好几次屁股都被甩起来,要不是赵知青拉着自己,脑袋指定早被车厢磕出个大包来。
车厢里人多也更吵闹,不知道大家这么早出门哪来的那么多话要说。
听着叫嚷的声音,姜淼脑袋一点一点往下啄。
在脑门即将磕到前面座位时,赵以忱眼疾手快地捂住她的头,扶着往他身边偏,离县里还有半个小时左右,难为小丫头这么早起床还给他做早饭,困了就靠着他休息会吧。
年纪小小,多睡会才能长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