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淼听见声音回头,便撞上一双阴郁凶狠的眼睛。
两位当事人均还未开口,小脚妇女迅雷不及掩耳地冲了进来,抓起姜淼的头发破口大骂,“我当是哪个没大没小的贱皮子,也敢死皮赖脸地往我儿子身上泼脏水,原来是李兰不要脸生地这个小崽子,连亲爹是谁都不知道,还克死了继爹,我就说谁遇上你都得沾惹一身腥。”
小脚妇女就是葛癞子亲娘,胡娣娣。
胡娣娣,解放前出生,儿时裹了好几年的小脚,即便是后来不兴裹脚了,她也偷偷给自己裹着,后来某天家里来了土匪抢钱,两个老人为了守住那点钱被土匪掏出木仓一击毙命,胡娣娣从此就跟大姐胡茵茵相依为命,随着胡茵茵一同嫁到了葛家湾。
俩姐妹从小都是被父母娇养着长大的,生地一副小家碧玉的模样,但这样的样貌在战乱年代只会带来更大的危机。
俩姐妹跟着亲戚来到前进大队这一带,不到一个年头就纷纷把自己嫁了出去,嫁人那年,大的16岁,小的才13岁。
后来胡娣娣跟着夫家划到了葛家湾,胡茵茵一家则划到了隔壁公社。
但好日子不长久,胡娣娣的丈夫婆婆在饥荒第一年就没了,就连胡娣娣也在寻吃的路上饿晕倒地,要没有姜勇当时给的一个土豆,胡娣娣怕也是那天也就去了。
一个土豆救了胡娣娣和葛莱的小命,同时也让胡娣娣丢了心。
守着望着,三年守孝期结束,胡娣娣想找同样已孤身一人的姜勇作伴……
但她怎么都没有想到!
自己想了三年的人,竟在一夕之间被李兰那货摘了桃!
即便后来自己也重新改嫁,但胡娣娣还是嫉恨李兰和她那小崽子!
如今,这小崽子想来陷害自己的大儿子,简直是做梦,她万不可能让她诡计得逞。
而对姜淼来说,胡娣娣这人就是个神经病,变态!
她爹入土的当晚,坟头上就多了一个“女鬼”嗷嗷哭,悲切的样子像是死了自己的丈夫。
边哭边胡说八道,说什么“早叫你不要娶李兰那蹄子”“同样都是娶寡妇,为什么不能娶自己”“是不是嫌弃她胸没有李兰的大”“既然你现在都做鬼了,那你能不能入梦来,让我在梦里实现嫁你的愿望”……
听得姜淼当场冲上去挠花了她的脸,当然,胡娣娣也拽下了自己的一撰头发。
不过这事,两人出乎意料都藏得死死的,直到现在也没给第三人知道。
姜淼伸手去掰胡娣娣拽头发的手,这个死变态,就喜欢揪头发,烦死了!
跟葛癞子一样,都是小偷。
葛癞子图谋她那六十块钱,死变态图谋她埋地下的爹!
胡娣娣不松手,姜淼扭着身子大叫,“文表叔救命!”
文松涛本就揣着一肚子火,听到这泼妇那不堪入耳的辱骂,动手拽人,一张儒雅的脸更是气得发黑!
他猛地攥住胡娣娣的手腕,与他一起的还有葛建设,葛建设更快一步,直接抓住她的双臂向后压着。
胡娣娣两臂疼的要命,像被钳子夹住一般,无法动弹,只能嘴皮子上上下下,举家问候地骂。
张材钢见状,双腿发软,快要支撑不住自己的身体重量,双唇颤抖着,好一会才找回声音,怒声叱喝,“胡娣娣,你给我闭嘴!你还敢跟文书记和民兵同志叫板,你是不是也想进去!”
胡娣娣好似此刻才被人一棒子打醒,苍白着脸,抖着眼睫毛这里看看,那里瞄瞄,身子一软,泥一样瘫在了地上。
“我我我我没看到……领导……领导你不要跟我计较,我家莱儿不是偷儿贼,他不缺钱,怎么可能会偷这贱……姜淼丫头的钱呢!”
她们一家人原本在家好好吃着午饭,张队长忽然上门劈头盖脸就将莱儿骂了一顿,莱儿生气还嘴,张队长便说这回逮着他偷钱,有证据,指定要送他去劳改,说完就让两个人押着他走了。
胡娣娣吓得浑身打颤,想让男人想办法,可他端着饭碗一声不吭转身就走了,饭桌上的公公婆婆更指望不上。胡娣娣泪流满面,深吸一口气,只能迈着小脚,一路颤颤巍巍,跟上来看看。
她只是想给莱儿伸冤,没想得罪领导啊。
“有没有的,按证据说话,现在新社会,不会冤枉一个好人,也不会放过一个坏人。”
胡娣娣一路急跑着过来,心跳砰砰砰地一直没缓和下来,嘴唇也干裂得厉害,听到领导的话,更加担心了,只能通过不断咽口水让自己冷静下来。
冷静,冷静,必须冷静。
莱儿是个什么样的人,她是心知肚明的,但她不能这样眼睁睁看着他坐牢啊。
“好……好好,听领导的,查证据。”
被张材勇交接给胡海滨扣押的葛癞子脸色赤红,大喊,“我没有!姜淼信口胡言,栽赃陷害我!”
姜淼见他被民兵同志压着动弹不了,气汹汹地用身子撞他,“就是你!前天傍晚你趁我不在就想偷家,结果被我发现,恼羞成怒昨晚上又潜入我家,打晕我,打伤我的狗,偷了我的钱和票,还把面粉全洒在地上!”
没说完,姜淼眼泪又一颗颗滴落下来,但这丝毫没影响她说话。
“你必须赔我的钱我的票,还要赔我医药费,我要求去县医院检查,医药费该你付!”
被擒着双臂的葛癞子试图用脚踹她,右脚一出,姜淼就被葛有根麻溜提起,抱走到一旁。
葛有根放下姜淼,擦擦汗,暗想可算给他等到表现机会了。
嗐,妈呀,这大型吵架现场,是真不适合他。
葛有根粗糙的大拇指揩去姜淼挂在脸蛋上的泪珠,安慰说,“你离他远点,这里这么多叔叔在,保管还你一个公道。”
对姜淼温和说完,他起身便瞪向葛癞子,怒道,“你要干啥!当着我们的面就要行凶,要我们不在,你岂不是真得要了小丫头的命!”
“葛癞子,你是不是男人,当年要不是姜勇给你娘一个土豆,你以为你能等你娘活着回家?”
“姜勇是你娘俩的恩人,你现在就是这样欺负你恩人的遗孤吗?”
葛有根说一步走一步,手指快到指到葛癞子鼻前,说话的口水更是喷了他一脸。
“关我什么事?那土豆又不是我吃的,怎么就把这恩按到我头上了?”葛癞子别过脸,躲过葛有根的口水攻击,露出一个嚣张的笑,嘲讽道,“再说,我娘怎么没还恩了,姜勇他爹他妈死的时候,要不是我娘发现,那俩老的尸骨说不定早被人拖去下锅了。”
在那最苦最饿的几年,有的村落易子而食都是常见的,更甚的地方连去世的老人也不放过。
“这天大的恩也该轮着姜勇报答我娘了吧?可姜勇怎么做的,明明知道我娘想嫁给他,转头就娶了李兰那个水性杨花的女人。”
“还有,凭什么你们往我身上泼脏水就行,我还脚就不行了?”葛癞子低下视线,扫到姜淼的额头,咧嘴一笑,“你被打了,钱被偷了,光凭一张嘴说是我就是我吗?谁看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