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着半大背篓的小身影很快就消失了。
白渊望着她的背影,挑起一抹笑,聪明的小孩有点意思。
看了一会,白渊提起狼,转身向着与姜淼相反的方向快步离去。
夜晚,姜淼躺在院子里的稻草垫子上,双手时不时挠挠被稻草刮到的皮肤,一双眼睛却没从院门院墙上落下来过。
今天领养大会结束后,她注意到刘奔就被柳福发压着走了,但还是比较担心刘奔会不会突然上门来报复自己。
另一方面,晚上跟那人说可以来找自己借工具,也是想试探一下这男人会不会真来找自己,如果他来有求于自己,那她也可以借机向他学两招,避免她以后在山里打小东西的时候遇上野狼野猪。
直到天色变浅,院门依旧安静,姜淼这才沉沉地睡了过去。
今天上工姜淼被安排到跟葛队长媳妇刘慈安一组,组里除了几个中年妇女,还有个新媳妇。
安静的田野热闹开来,几个婶子话里话外都是在八卦新媳妇的生活,说她婆婆公公是个怎样的人,虽然有点抠但是实诚人;说她男人是个有出息的,一家子就她男人可以去公社上班;又问她娘家是怎样的,家里还有没有妹妹。
大概每个女人的内里都有一颗想做媒的心。
刘慈安哎哟一声,喝止几人,“没完没了了你们,这里还有孩子在呢。说话也不兴注意一下!”
几个妇女笑得身子直颤,脸上的汗跟珠子似的往田里落。
有人指了指前面的姜淼,“孩子隔那么远呢!刘大姐你操什么心,赶紧的,你看就你落后我们最远啦。”
另外一个妇女按了按快散架的腰,“姜淼这丫头吃什么长大的,速度哐哐哐的。我们还说李兰以前虐待她,不给她吃的呢,这要没给吃的能有这么一身的力气吗!”
“姜淼她爹姜勇力气也大啊!打猎也很厉害!就那年,野猪进村那年,姜勇拿起根箭就那么轻轻一撘,那箭‘唰’地飞出去射到了野猪眼睛里。好家伙,野猪痛得脚直蹦蹦,姜勇又抽出个大砍刀,咔咔地就把野猪砍死了。”
“吹吧,哪有那么神。”
那年,大多数人是野猪被弄死后才凑热闹去看的,当时现场就几个大男人在。
“我男人说的嘛,我可没吹。”
“我看是真的,就姜勇那身腱子肉,啧,肯定能砍死。”
新媳妇听得双眼圆溜,忍不住惊叹,“这么厉害。”
“是有个本事的男人,就是命不好,第二年就没了。”
新媳妇面露遗憾,点点头,看向前面那个小身影,“那姜淼肯定也是像姜勇同志。”
旁边一个婆子突然抬头问,“姜淼可不是姜勇的崽,也能继承那身力气吗?”
这问的,她们哪能知道。
姜淼插秧的手一顿,心里也不禁疑惑,是呀,她都不是姜勇生的,力气咋这么大,指定她亲爹也是个有力气厉害的人。
就像昨晚那个一人能打死野狼的男人。
呸!
还是不要像昨晚那人比较好。
下工的时候,姜淼特意冲在最前面头一个先到仓库还工具,仓库里保管员和记分员在,仓库外面的晒谷坪上葛大爷家有福叔的两个儿子正用拖爬翻稻谷。
姜淼从仓库里取了把拖爬,“慈生哥、文仙哥,我帮你们一起翻。”
葛慈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镜,笑着对姜淼说,“可别了,拖爬都比你高呢,要是你摔个跟头破相就不好了。”
姜淼一阵无语,“慈生哥,哪有你这样的,动不动咒人破相。我干活可是很厉害的,昨天你不在我还帮文仙哥翻了呢。”
游文仙干着自己的,眼皮都没掀一下,昨天姜淼来时候可没像今天这样还甜甜地打招呼喊哥哥,等他再回头看的时候,人都不见了,谷也没翻完。没她这样帮人的。
见弟弟一点反应都没有,葛慈生笑容淡了几分,瞥了眼继续跟姜淼说话。
“那我得好好感谢你了。昨天我不在,你这是帮我干活了。一会儿去我家,我请你喝凉茶。”
姜淼一边翻谷,一边留意出入仓库的人,嘴上还甜甜地回应,“好呀,那我可要喝两碗。”
葛慈生镜框下的眸子又瞟了眼姜淼,有些意外。
他常年在镇上读书,姜淼与他来往并不深,他对她的印象基本来自于饭桌上姑姑的闲谈,偶尔回家途中遇上她也是不咸不淡打个招呼。今天这般热情的一面倒让他想起了埋在记忆深处的一段。
那时正好大队鱼塘分鱼,家家户户都能下去捞鱼,大鱼用工分兑,小鱼谁捞到算谁的,一群一群的小孩都被家长派到浅的地方捞鱼,大多数则等着队里统一的捕鱼。
葛慈生没下水,他身上崭新的衣服呢,不想搞得又是水又是泥。反而是自己那个弟弟,游文仙,平时话不多可什么热闹都凑,跟着一群半大的孩子捞鱼,害得他不得不盯着他的安全。
大半天过去,没想到那一群孩子中唯姜淼那小丫头抓得最多,几乎盛满一小桶。
旁边几个小孩咋咋呼呼地要姜淼一人分个几条,姜淼可不干,提着小桶就上岸了,还站在他旁边一起看大人捕鱼。
临近饭点时大多数人家已经换好鱼回家了,鱼塘里就剩了群意犹未尽迟迟不愿离去的孩子。
葛慈生等的也不耐烦了,喊游文仙回家,喊完也不等他上来就离开了,没走几步竟然看到姜淼提着她那小桶又折回来了。
三四岁的小女娃,头顶扎着两根朝天辫,肉乎乎的脸蛋又白又圆,刺泡一样红的小嘴巴口齿伶俐地说她愿意换小鱼,但是必须是换,可以用饼干或糖果来换,粮食也行。总之就是,别想白占便宜。
姜淼跟几个有意愿的小孩约定好后,便说换个场地再交换。走之前,小丫头频频回头望了他好几眼。
现在嘛。
尽管大变了模样,但性子却不像姑姑说的那样木讷寡言,像个老黄牛只知干活。
还是很调皮嘛。
葛慈生无奈地摇摇头,擦擦汗,继续干活。
晒谷坪这头的姜淼,三分注意力在手上,七分在仓库入口,每进一个人她就起身换个姿势顺便偷偷瞄一下。
快到这片的稻谷翻完,才终于见到那个人!
是那个人,又不是那个人。
姜淼茫然费解。
昨天夜里那人脸上带血,她只能尽量记住五官,现在这人五官是对上了,可是……
姜淼歪着头仔细观察,他啃着跟葛慈生差不多的年纪身高,十五六的样子,黑褂子黑裤子,对比之下显得脸格外白嫩,挺好看的一个大哥哥样子,应该是前不久新来的知青,难过她不太熟悉。
此刻,走过来的他脸上头上全是些稻草灰稻谷屑,眼神疲惫,跟旁边人说话时又会变得精神,对方让他低头取头顶上的一根稻草,他也乖乖照做了。
五官相同,浑身气质却大变样。当然姜淼不懂气质这两个字,但也能分辨出是截然不同的两个人,她没法把眼前这个细皮嫩肉温和的大哥哥和昨晚打死了野狼,还恐吓她的凶男人重合到一起……
“赵知青,今天辛苦你帮我了。明天你还是去割稻吧,这个活又累又痒的,你们知青受不住的。而且我的手也好多了,明天我能自己干了。”
“别这样说,我们下乡就是向广大的农民同志进行再学习。我今天试过了打谷后觉得有些方法技巧不对,我还想一会儿跟你学习讨论一下如何提高我的打谷效率,希望你能多多指正。”
“向我学习?嘿嘿,没想到还有人向我学习,你放心,我会的我全教给你!”
姜淼:……
两人谈笑着走过姜淼,那位叫赵知青更是一个眼神也没给姜淼。
难不成真不是他?
姜淼失神地注视两人的背影。
“看什么呢?”葛慈生的声音忽然就近响起,语气戏谑,“看哪一个呢?赵知青?刘小强?”
姜淼抬头问,“慈生哥,你知道赵知青全名叫什么吗?”
“好像叫赵以忱。”
“赵以陈,真奇怪的名字。”
“怎么突然问起他的名字,觉得长得好看?”这次暑假回家,他在饭桌,在外面总能听到赵知青的名字,大队突然多了个名人,尤其还是位异常快速融入当地的知青。
为此,他专门趁上工的时间注意过这人。
“好看是挺好看的,不过是看他好像跟叔叔伯伯婶子们处的挺好的,刚刚他走过来的时候,每个人都会跟他打招呼。”
葛慈生目光沉了一下,语气轻飘,“是吗?”
姜淼重重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