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回事？”“队长”听见“医生”一边咒骂着什么一边徒劳地按着操作台的某个按键，这段时间的接触里从没见过他这么粗暴，看得出来他真的很急。
“医生”嘴里不带停地吐出一大串让“队长”听不太明白的话：“冷冻系统的局部温控单元指令触发错误导致胸部左侧靠近心脏位置的温度异常，陈大壮全身不是同时解冻会导致严重的组织坏死...”
他试图理解现在的情况：“就是说这个破机器的某个制冷口从开始到现在都根本没有解冻，目标的有一部分像是微波炉里的低温区没被加热？”
“我不会这么形容，但是你说的概念没错。不过唯一的好消息是那个制冷单元不是一开始就没执行解冻，而是半途发生错误，现在如果恢复正常应该还能补救。”“医生”的手还在操作台上疯狂点击，没有停下。
“这种情况常见吗？或者说，合理吗？”
“合理得就他妈像你从太空城扔个扳手下来正好砸死最后一头非洲象！”很明显，随着时间流动，“医生”正在变得愈发焦躁与绝望。
“队长”若有所思，然后继续问：“最后一个问题，解冻程序快结束...或者说按照流程，本来快结束了，是吧？”
“是的，你想...”听见“队长”的提问，“医生”终于把视线从操作台挪开，他大概猜到了队长想干什么。
“没错，软件不灵我们可以直接切断硬件电源。这类冷冻舱都是每个舱室有独立预备电源的，你从软件上把电源输入关掉，就会触发备用电源续航，我物理破坏备用电源就行。在你学着捣鼓软件的时候，还好我看了看这个老冰库里的大冰柜电路原理。”
“医生”虽然着急但还没有昏头，他指出问题：“但那样肯定会触发警报...”
“至少不是防入侵警报，而是触发的冬眠舱工作异常的工程警报，这类警报是直接走值班室的，不会在整个区域拉警报锁大门，恰好，‘水手’擅长处理这类喜欢偷懒的落单守卫。”
“可任务要求里要我们尽量不要和安保人员敌对，特别是造成人身损害...”“医生”还有些犹豫，但他看着操作面板上越来越不妙的数值，最终选择了默认。
“队长”掏出对讲机，让“水手”尽快处理掉那个还在睡梦中的守卫，只一分钟，“水手”就传来了干净利落的回复：“完成。”
这就是为什么“队长”喜欢跟“水手”出任务的原因：利落，可靠，而且安静。
“医生”切断了七号舱的系统供电，一阵轻微的电机启动声传来，应该是备用电机启动的声音，他用眼神示意该队长行动了。
“看来‘共存派’有时候也会默认，对某些人的人生安全是凌驾于另一些人的，嗯？”队长这边也利落地用工具破坏了七号舱的独立备用电源，同时还不忘挖苦一下“医生”，他为了目标陈大壮的安危，默认了对无辜守卫的袭击。
“医生”没有回答，只是在备用电源关闭，七号舱变得安静下来后，叫“队长”一起手动开启冬眠舱。
尽管冬眠舱外壳是金属，但因为保温需求其实是有真空层的，因此手摸上去并不算冰冷刺骨，反倒是地下近五十米的深度和通风系统让室内保持在了一个相对合适的温度。
两人一起把作为冷冻舱保险的手动螺栓拧开，用力把舱口打开，一股霜气缓缓溢出舱口，随之飘散出一股诡异冰凉的缓冲剂气息。
“队长”抽抽鼻子，觉得这气味闻起来就像是自己出任务后家里三个月没打开过的冰箱。
里面的陈大壮已没有方才所见那样僵硬冰凉，这段时间的解冻让他恢复了些微血色，只是还是嘴唇乌紫，看起来快不行了似的。
更糟糕的是，他的左臂明显还结着霜，皮肤颜色也和他的其他部位不同。
“医生”也注意到了这点，他从背包里掏出医用手套，还有些什么“队长”看不懂的医用仪器，似乎在重新对大壮的身体状况进行扫描。然后他小心翻过大壮左臂，看到那里有一个控制温度的喷口，而大壮原本和喷口相对位置的皮肤已经变得惨白，质感像是石灰。
最触目惊心的是，“医生”的医用手套在碰到大壮左臂后，因为温度差粘在了大壮皮肤上，他没有注意，收回手时带下了一小块固态的皮肤。
这其实算是早期冬眠舱的通病，制冷和温度调节是由相对均匀排布的喷口控制，或多或少对靠近位置的皮肤都有伤害，现在的冬眠舱则采用了全方位的温控系统，更温和更均匀。
“队长”虽算看淡生死，但这类极端的情况还是第一次见：“...怎么办？”他询问专业人士，但“医生”看起来也没想到情况严重到这种程度。
他难以置信似的摇摇头，似乎自言自语地喃喃：“时间上已经来不及了...唯一能保证陈大壮身体完整的方法是重新启动冬眠舱，进入深层冬眠模式后再次解冻，但很明显我们没有时间了。”
“那不保留身体完整至少留条命的方法呢？”“队长”提出一个方案。
“你在想...”
“没错，我在想截肢，我不太懂医学，但我认识很多少了一条胳膊也活得不错的朋友，甚至两条胳膊。”
医生“还在犹豫，即使有遮住口鼻的面罩，“队长”也能看出他表情的难受：”“但我没带截肢之后止血清创的工具，甚至没有截肢工具。”
“你就告诉我，现在截肢影响你接下来的苏醒缓冲工作吗？”“队长”换了种问法。
“什么？不，只要能止住血，甚至少一条手臂能更...”
“不错，那就够了。”队长等到了他要的答案，没听什么甚至，他把刚刚钳断备用电源的工兵液压钳张开到最大，在“医生”反应过来前对准大壮的左手上臂，压了下去。
“...更好地在身体里循环解冻剂。”“医生”把没说完的话说完，看着液压钳像切黄油一样切开大壮的左臂，断口露出一个漂亮的，有分明脂肪和肌肉纹路的上臂切片。
现在大壮左臂的温度还在零下，血液还在凝固状态，所以至少还没有血液喷出。
当年的冬眠技术相对原始，冬眠者需要大费周章地类似透析一样把自己的血液替换为一种不会凝固的缓冲液，保证在冬眠状态下也会有基本的体液循环维持生命活动，但解冻过程中会逐渐又将血液泵入冬眠者体内，因此在解冻出了问题的当下，被泵入大壮身体的血液在大壮左臂冻结了。
“天呐天呐天呐！你干了什么？！我该怎么包扎该怎么包扎？！”“医生”明显慌了神，但“队长”倒是不担心：“包扎交给我吧，战场上的处理方式粗糙些，但止血保命的效果倒是不错，而且只用布条就行。”
虽然因为带了头罩，“医生”看不见，但“队长”的脸上泛着笑意，虽然是形势所迫，但能让害自己儿子残疾的混蛋付出一条手臂，还是自己亲自执行，那种感觉还挺美妙的。
“那我马上开始准备快速解冻剂！”“医生”慌忙开始翻包。
“队长”则一边替这个混蛋包扎，一边回味亲手切掉面壁者手臂的触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