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壮感觉肠胃扭作一团，一阵绞痛从腹部传来。
他又紧张了，不过还好，看来他的话让台下那堆只在国际新闻中见过的大人物们也紧张起来了。
会场窃窃私语，所有人的目光都盯着他。
可惜不知道他真正要威慑的那些外星侵略者们紧不紧张。
棒极了，现在最后两个面壁者，罗辑跟被摄魂一样呆滞，大壮捂着肚子脸色惨白，不知道的以为联合国刚开了云南菌宴呢。
还好场地足够大，应该没有多少代表看到他们的异样。
罗辑和大壮被领到三位老成的面壁者身边就坐，主席宣布面壁计划启动，一些象征性的掌声响起。
大壮日后和这几人还有很多次见面与交流，但现在另外四人里三个戴上了老成的政治家才有的木头面具，一个灵魂出窍，大壮觉得这不是个打招呼的好时机。
沉默着捱过大壮基本听不懂的英文发言，安保人员开始引导他们退场了。之前见过的一个会中文的联合国高级官员过来安排事宜，大史也跟了过来。
这个一脸标准执事样的外国人叫什么来着？
他试探性地问了句：“塞巴斯蒂安？”
没人回答，他又问：“阿尔弗雷德？”
官员转过头，用蹩脚的中文回答他：“您在叫我吗，陈大壮先生？我的名字是坎特。”
“哦，不好意思。”大壮有些抱歉。
“没关系，先生，请先到pdc主席办公室那边去吧，就在联合国大楼内。”坎特客气地提示，脸上没有一点不悦。
那是“面对面壁者的面具”还是他本人的涵养？无论怎样，这人缺少幽默感。大壮断定。
“泰勒、雷迪亚兹和希恩斯呢？”大壮问。
“他们三人和决策层的联系...事实上，您和罗辑博士是唯二在此之前没有知晓自身使命的面壁者，剩下三人或多或少都猜到了今天宣布的会议结果，已经提前安排好了计划。比如现在，希恩斯先生就应该已经在护送下离开了。”
大壮心里说其实我比他们更早知道的。
一路走进联合国大厦的电梯，大壮请坎特把会上的内容细节再用中文复述一遍。
虽然进行到一半大壮就觉得有点强人所难了，坎特磕磕绊绊的中文让说者和听者都很难熬。
不过从坎特的叙述中，大壮还是抓到了他最关心的那些点：
其一，面壁者计划的大体框架没有改变，仍然是只需要接受行星防御理事会审查的超级权力调动者。
其二，不出所料，因为他的加入，他和罗辑的可调动资源被进一步衰减拆分，可以算他们两个人共享一个面壁者的权限。
其三，会议特别强调了面壁者仍然需要接受pdc的监督并且对此负责，即使是谎言也有报告的义务，pdc对面壁计划的监督权凌驾于面壁计划本身。
最后那点估计是决策层对大壮个人的警告，罗辑的迷茫可以理解，但大壮本身的自信跟信源和之前平凡的履历结合起来，所有人都会认为他是一个不受控的因素。
他们想给这场人类史上最大的豪赌加上一个心理安慰。
这些就够了，大壮挺满意的，毕竟目前这个阶段，对三体人进行威慑需要调动的资源并不需要太多，六十年代的中国或一艘改装的油轮就能做到。
电梯几乎不带震颤地开门，他们已经到了pdc主席办公室。
pdc轮值主席是伽尔宁个俄罗斯人，正埋在一堆文件中用明显带俄式口音的英语讲着电话。
见到大壮进来，他点点头，迅速交代几句就挂断了电话。然后他面向大壮，礼貌又有些疲惫地问：
“那么，陈先生，您现在是需要我们帮忙安排一个自己的顾问团队，还是已经有了什么宏大的计划构想需要pdc安排执行了呢？”
“看来之前三位面壁者提的要求都还挺离谱的？”大壮看着眼前这个焦头烂额的中年人，猜想他刚听到那三位面壁者提出的离谱计划构想时有多难受。
“我不会对面壁者们的计划提出质疑，我们只要去执行就好了。”伽尔宁努力挤出一个笑容。
出现了！对面壁者的微笑！大壮又一次从其他人脸上看到了这个表情，感觉有些新奇。
然后窗外传来一声细微沉闷的响声。
听起来像是枪声。
糟了，忘了提醒罗辑！大壮第一个反应过来，跟坎特说赶紧去找罗辑。
伽尔宁还没理解发生了什么事，不过见大壮急匆匆离开，倒像是松了一口气一样，跟他礼貌道别。
等大壮在一众安保人员陪同下看到罗辑时，他已经被扒光上半身做检查，在安眠药作用下睡得跟个宝宝似的。
“凶手呢？”大壮问史强。
“已经抓到了，在知道有蛇眼雷达的情况下搞枪击，基本就是在自杀。”
“我可以先见他一面吗？那个凶手。”
“可以，你当然可以，不过我建议等我们的人把他先检查一遍了来。”大史的严肃样子让大壮有些不适应。
“要快，得在罗辑醒之前办好。”
大史点点头，拿着对讲机去处理相关事宜了。
大壮又转过头来对坎特说：“请帮我联系下全球电视台，没错，所有有条件直播的电视节目...”
不行，现在世界上大部分人还不知道面壁计划，现在直播的效果不会太好，大壮突然想到这一点。
于是他对坎特说：“不用了，找个摄影师把我和凶手的谈话内容录下来就行，然后发给全球电视台，在我决定好的时间播出。”
“好的。”坎特没有问为什么，选择了照办。
等了一会儿，摄影师和凶手前后脚被送了过来。
大壮整整领子，尽量让自己看起来靠谱一点。
跟小说描述一样，这个凶手脸上挂着一抹不会消失的笑意。
“您好，大壮先生。”他开口，至少这句英文大壮听得懂，但他还是转头请坎特对之后的对话翻译一下。
“你好，叛徒。”大壮说。
“我只是忠于自己的责任。”他的脸上还挂着笑容。
“没错，你的外星主子给你的责任，就这你还搞砸了。”
“是的，这出于我的自大和疏忽，以及一些急切，我本该瞄准罗辑博士的头，或者直接使用穿甲弹。”
大壮帮他补充：“而急切是指你的首要目标其实本该是我，但你仍对罗辑射出了你唯一的机会。”
“您比我想的更聪明，大壮先生。”
“哪里哪里，说明你四光年外缩在飞船里艰难跋涉的主子根本不在乎你的任务罢了。”
“主不在乎你们做的一切。”他永不退去的笑容上仿佛又平添了两分自豪。
“巧了，我也是，我和罗辑也不在乎三体猴子对我们所做的一切。”大壮指指正在运转的摄影机说。
在翻译“三体猴子”的时候，大壮注意到坎特犹豫了一下。
“你一辈子未曾谋面的主子的整个文明，在惧怕我们两个人类个体。”大壮继续说。
“作为面壁者，您应该是最幽默的。”杀手还在笑。
“你清楚面壁者的职责吗？”
“我没理解错的话，就是用人类可怜的几颗脑袋去封装战略，试图用人类最卑劣的特质，欺骗和隐瞒来对抗主的降临。”
大壮点头：“值得高兴的事，你说的很对，不过有一个坏消息，我对你的主子是坦诚的，我会毫不保留地表达自己对它们的蔑视和敌意。”
“再告诉你一件好消息吧，朋友，我们对三体世界的威慑已经完成了，现在这一切都只是一些对三体世界的对等外交行为。”
大壮看见凶手的嘴角开始轻轻地抽搐，继续说：“所以我将在对抗三体文明之余，给你们Eto一个福利：我会大量出现在公共场合，彻底公开我的行踪，阐明我的意图，你们不用再靠无趣的智子往眼睛上打字了解我的行动。”
“为什么这么做。”凶手问道，大壮满意地看见他脸上似乎一直存在的笑容已经消失了。
大壮欣赏着他眼里的恨意和惊慌，惬意地回答说：
“再说一次，我蔑视三体文明，它和Eto所做的一切都只是徒劳，人类在这场入侵中已经取得了胜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