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下意识的没有近前,总觉得那样有些失礼,视线望窗外去了,只是拦不了那些不远不近的朦胧低吟在耳边回响。
帷帐里升腾起旖旎的香,烛火在外摇曳,光影交错。
...
待破碎的声音一点一点归于平静,瑾珵看着窗边的琴,心中感觉到他的躁郁。
不知水梨是否会窘迫,目光没转过去,“你想狐儿想的如此难受,我为你弹一曲抚平心中郁结吧。”
瑾珵行至更远的窗边,端坐于简朴而不失风雅的古琴前,周身散发出超脱尘世的悲悯气质。
他双手轻搭于弦上,姿态从容不迫,缓缓拨动第一根弦,闭眼沉浸。
空气中仿佛有细微的震颤,紧接着,旋律渐渐丰满,如同山间清泉,潺潺流淌。
随着乐曲的深入,时而轻柔抚弄,似春风拂面,温柔细腻。
时而空中回旋,引领房内的人至壮阔的山川。
...
余音袅袅,不绝如缕,瑾珵缓缓睁开星辉熠熠的双眼,目光温润而澄明,四周再次恢复了平静。
收拾穿戴好的水梨换了件衣衫,已经坐在圆桌旁托腮看着他,怎么都看不够,听了狐儿的琴声,心中静谧的过分,仿佛刚从一场遥远的梦境中醒来。
心中的不甘和幽暗俱都随着琴声飘远了。
“奴扰了公子,是奴不好。”水梨的声音有些哑,柔风细雨中带着男子独有的清朗。
一声一声自称着“奴”,却净干些离经叛道的事,偏还自然而然,顺理成章。
瑾珵开口,“你解了我的惑,是我要谢你,还占用了你待客的时间。”说着又取了笔墨写下谱子。
“水梨若是再有不好受,可以此曲慰心。”
瑾珵所做的曲子天生带着他的心意展开,故而此曲带了缓解哀愁的效用,可以帮人打开心中的郁结。
水梨妥帖的接过,“公子,您又送奴一曲,奴怎么能让您空着手。”笑容爽朗。
他转身拉开抽屉,拿了薄薄的一本册子,上面写着“醉花荫”,施施然递给瑾珵。
瑾珵好奇也是什么曲谱吗,被水梨按住了手,“公子,这是奴赠予您和心上人的成婚贺礼,在婚典之前才可以看。
女子柔弱,新婚夜多有难熬的情形,这上面的方法可以教您侍奉好妻子,让她少尝苦楚害怕,多些欢愉。”
瑾珵听到是成婚贺礼,心中像灌了蜜,“水梨有心了。”
...
月昭的妖力在身体内府中乱窜,她每日得了空就在房间里梳理这些奇诡的冲突。
她原本的灵力浑厚干净,混沌的妖力肆虐凌乱。
干净的灵力仿佛受到了挑衅,终于在这几日开始了剧烈的波动,与肆虐的妖力相互撕扯,争夺着对月昭这具躯体的掌控权。
月昭在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冲击下颤抖,汗水沿着额角滑落。仿佛正处于暴风的中心,既要抵抗妖力的侵蚀,又要防止体内仙灵之气因冲突而失控。
意识被痛苦和混乱填满,在光明和黑暗之间徘徊,
她每一次强势的梳理都伴随着难以忍受的痛楚,仿佛整个内府片片崩塌又重新构建。
室内的空气也开始波动,一直延展到门外的大树乃至小草。
正打坐的月昭身子往前扑,突然吐出一口鲜血,额上是豆大的汗珠。
只能暂时抵挡两股力量的冲突,却还未能找到彻底根治之法,她试了自己所知的修炼法术。
研究出一套可以压制它们、让它们暂时休战和平相处的功法,功法极为消耗,但月昭并不畏难。
她要用一次又一次的试探和控制,让这两股力量知道谁才是主人,该臣服于她而不是肆意作乱。
过程艰难痛苦了些,还需同时提升修为作为强大的支撑,不可怠惰。
虽没有望尘仙尊在旁护着,她相信自己也可以有一份掌控在自己手中的造化。
于修炼上,月昭是个越难越要闯的性子,不晓得害怕是什么。唯独怕的一样,是昔日同门的异样眼光。
若是望尘仙尊知道她本就是个混沌妖兽,会不会觉得这么多年来对她仙途的教导浪费了呢?
不敢再想下去。
忽然,月昭身体传来很久不曾出现的饱腹感,是陆篆的滔天怒意,仿佛能使江河倒灌。
绝不能放过这个机会,她凌空飞出谢府,衣袂随风鼓动,像乘风而行的云中之鹤,在玉京城中寻觅。
刚回来的瑾珵感受到一股凌冽的流光,抬头望去,很熟悉,是师父的身影。他想都没想直接跟上,追那道影子。
终于在月昭停下来,立足于巍峨的宫阙之巅,举目远眺,黑压压的一片宫殿群落隐于幽邃之夜色之中,如龙盘虎踞。
从中感受到了凡间人皇之气,这里是帝王之所。
与月昭连接的那股怒意突然断在这里的上空,灯火阑珊处,宫灯点点,每个门每条路都有重兵把守。
身后忽然传来越来越临近的气息,她唤出鼓槌回头迎敌。
师父的速度很快,瑾珵追了一小段时间,就快要到师父站定的位置,突然对上了她锋利骇人的双眸。
“师父,是我。”瑾珵悄然落在她身边,刚才一瞬间锐利的凝视有些吓到他,他从未见过,气息不稳。
月昭见来人是徒弟,收了气势,“看来是白天没练好你,还有力气追着我跑。”
何止,瑾珵可做了不少事。
瑾珵若真是花妖,定然能让百花都失色,嘴角轻轻勾勒出一抹温柔的弧度。
眼波流转间带着几分顽皮与慧黠,是只有在师父面前,才不自觉生出的卖乖讨巧。
语调轻轻柔柔,“师父,夜风甚凉,我赶着来给师父送披风。”说着就从灵域里拿出一件素色披风,给她披上,隐约有灵犀花香。
他们两个修炼的境界都已经寒暑不侵了,夜风甚凉又如何,跟她有什么干系。
可瑾珵面上十分落拓,仿佛被拆穿也无所谓,月昭无奈收下他的一腔好心。
风过无声,唯有宫铃轻响。
与那日慌乱的清晨已经过去些日子,后来他们修炼时都有个帝江在侧,两人再也没有独处过了。
气氛有些微妙。
“回吧。”线索断在皇宫,刀兵众多,不能贸然引起纷乱,破坏了凡间秩序,月昭想着,明日就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进去找。
她本想着陆篆可能已经其他地方去了,可是这么久还停在玉京附近,应是有缘由的。
两人一起回了谢府。
瑾珵在月昭推门进房之前开了口,“师父,今夜怎么突然到那里去?”
还带着一身肃杀之气,不过毫无所获的回来了。
关于月昭的事,他不可以不知道。
不像个徒弟,倒像个疑神疑鬼的丈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