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濬反应过来,又惧怕的看了眼脸色黑沉的裴袵,低声询问道,“父亲,可以去……吗?”
裴袵看裴濬也是一副如鼠的畏缩形态,心下大怒,“叫我做什么,还不快去请大夫。”
裴濬得了裴袵的命令,立即头也不回的跑到前院去找大夫。
“哎,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呀。”裴袵私下与裴衿抱怨,“两个逆子我也是尽心培养的,怎么都不成器。”
现在裴袵发现,他在家中遭遇苦闷几乎无人可以倾诉。
妻子戚砚容是女人家,一味护孩子,溺爱非常,涉及到孩子的事情总是要跟他大吵一架。
父亲裴讯不管事。下人们他不好去说,思来想去也只剩下名义上的弟弟裴衿了。
裴衿一针见血的说出问题所在,“矫枉过正,揠苗助长与人成长本就无益处,大哥对二子期许太高,世上年少有为者甚少,大哥正直壮年,不如徐徐图之。”
裴袵看着面前跟自己儿子同年龄的裴衿,现在坐在他面前说着与年纪不相符的话,更可叹自己孩儿无能。
“徐徐图之,我又何尝不知道。”裴袵唉声叹气道。
“在我们这样的家中,能让人徐徐图之的事情少之又少。现在他们快成人了,还是孩子心性,为人又没有主见,以后可如何是好。”
没有主见,没有主见的人,不会在知道裴袵的脾气下,还敢逛青楼。没有主见的人,也不会想着把他叫来。
裴衿开口问道,“大哥觉得我有没有主见,有没有孩子心性。”
裴袵盯着裴衿那张年轻的脸看了又看,身形自带沉稳气质。
最后开口说道,“你自然是没有。”
“你的眼神沧桑又冷淡,一举一动,所作所为,很难把你跟十六七岁的半大孩子联系在一起。”
“有时候我跟你交谈,事后发觉不到有什么代沟存在。只觉得你心有七窍,比旁人聪慧。”
“现在我就在想,兴许人生是而有异,你天生的圣人,与旁人不同。”
想不到裴袵对他这个便宜弟弟有这么高的评价,裴衿笑了笑说道,“大哥谬赞,这世上没有天生的圣人,圣人成圣,佛祖成佛之前都有一番历练,大哥对二子寄予厚望没错,二子没有达到期许,万不可因此否定。”
“潋儿,濬儿,都是心性纯良之人,不能因为一日表现不佳,扣上大奸大恶的帽子。”
裴衿觉得自己现在有趣,他没有结婚生子,现在却在跟裴袵聊二人教育的问题。
“我知道大哥对二子已然是尽心,根据二子性情因材施教,濬儿好动,读书不成,您让他习武。潋儿喜静,自小聪颖好学,您让他习文。可不管是习文还是习武,都有规章在,都是要走很长一段路。”
“他们未来如何,也有很长一段路,大哥何必要急于一时。”
裴衿车轱辘话的宽慰裴袵,中心意思不变,孩子太小,不必急于一时。
裴袵原先也是这般的想法,可是他也不是没想过自己孩子,是天生的世事精通,读书习武人情一个不落的的做到极致。
裴潋和裴濬在他严厉手段和精心培育下,表现的要比族中大部分子弟出众的多,他心里也不是没有暗自骄傲过。
面对孩子他说不出一声勉励的话语。但是如若犯错,他手里的鞭子一向是不客气的。
裴衿今日的一番话,对二子没有贬低,也没有否定他的努力,算是能说进他心坎里。
“算了,算了。”
裴袵说道,“连你都这么说了,我还能对这两个逆子说什么。”
应付完裴袵,裴衿轻轻喘了一口气,裴袵终究还是对自己孩儿有期许,不允许旁人有指责的。
兴许这就是为人父母的心思吧。
裴袵接着说道,“但潋儿这个孩子心性愈发的浮躁,近日来心思都不在读书上。你在家中这几天就多劝导劝导他吧。”
看来又要带孩子了,还真是累人。
不过裴潋性情大变,裴衿还是好奇裴潋这只兔子能变成何种模样。
裴衿说道,“潋儿大了,也该学会出去走走,过了年我带他去聚贤楼看看。”
“此举甚好。”
裴袵不假思索的同意了,“那边是全大梁的举子比拼文采的地方,多少让他沾染些习气,跟你过去也好定定心。”
见人脾气顺了下来,裴衿就打算离开,裴袵似乎想到了什么叫住了他,“玉郎,明空大师过两日要在法华寺讲经。你听说了吗?”
应该听说了,裴府上下谁不知道五公子,常去法华寺进香。
甚至还是明镜大师的俗家弟子。
裴袵头一次在裴衿脸上看到了抗拒的神情,说是要他去做瑄王伴读也没有这般神情。
裴衿张开薄薄的嘴唇,洁白的牙齿上下一碰,都能听到银牙咬碎的声音,冷冷说道,“听说了,明空大师佛法深厚,功德无量,想必境界已超脱世俗,我等凡夫俗子怕是听不懂其禅意。”
“可……他是终究是你亲父。”
裴袵不清楚二人之间的仇怨,但是长久不联系的兄弟,所托之事,他须尽力办到。
“他是知道你的存在的,他此次来上京就是为了你,昨日托人捎了信件来,专门指明要见你。”
“为了我。”
裴衿好奇,打开信件,“六根清净的出家人,南禅宗一派的宗师,怎么会有孩子,又怎么会有兄弟。”
明空说过他是不该出生的孽障。
明空从未关心过他什么,也没有抚养过他,自然也不会有感情,怎么会因为所谓的血缘关系心生恻隐。
裴袵拿出信件,把信件放到裴衿的手上,“他自剃度后,这是他第一次求我做什么,见一面吧,不管如何,他终究是你的亲父。就当是全了他的心意。”
裴衿面色凝重的看完明空的信件,上面只说了要见他,没有写缘由,也没有写目的。
裴袵在旁说道,“不管结果如何,你还是裴家人,还是我的弟弟,与出了家的明空禅师没有任何干系。”
裴衿把裴袵的话理解为,裴家在官场上需要一个进士出身的子弟,不需要一个出家多年的和尚。
最后裴衿松了口,“好,我去见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