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学堂,裴衿的座位跟裴潋是前后紧挨着。
午间等所有人都散了,坐在后面裴潋照常扯了扯裴衿衣服,裴衿就低声回应,“潋儿,刚才先生讲的讲义,那里没有听懂。”
裴潋为了少些挨骂,有问题不敢请教先生。十年苦读中,裴袵只让他习字写文章,也不让他身边伺候的人中侍女存在,半点玩乐的时间都不给。
在子侄们玩耍时,裴潋永远在读书。
似乎他的世界里只剩下读书了。戚砚容想插手管教,也只能在饮食衣物上插手。
平日里的动态,更是时刻处于裴袵的管束之下,导致他做什么都小心翼翼的。
裴潋小心的看了看周围,见周围有洒扫的仆从,还有从学堂门前路过的三两学子,沉声说道,“叔叔,我们去假山那边,我有事情要同你讲。”
裴衿跟在裴潋身后,裴潋十六岁,已然长成大人的身躯,高高大大的,表情冷冷的不苟言笑。
一眼看过去是个芝兰玉树,教养良好的世家公子,但实际上。
“叔叔,有件事你要原谅我。”裴潋心怀愧疚的看着比女子还要漂亮的叔叔,真心的恳求道。
“什么事情?”裴衿问道。
“是……”裴潋头一回在漂亮叔叔面前耍无赖,“叔叔,你要先说原谅我,我再跟你说。”
“好,我原谅你。”裴潋也不会做出能让他愤恨的事情。
“是个很不好的消息。”裴潋说道,“叔叔,要去做瑄王伴读了。”
裴衿还以为什么严重的事情,摆出笑脸说道,颇有哄他的意味,轻轻说道,“我知道,父亲已经告诉我了。”
裴潋最喜欢看裴衿的笑,以往读诗时读到回眸一笑百媚生,六宫粉黛无颜色,他想象不出杨贵妃,到底是会是多美的女人。
才能令六宫粉黛失去了颜色,他的祖父们小妾个个是美的,但是都穿红戴绿,涂脂抹粉的,一个个满是金银的俗气。
姑姑姊妹们,都是规规矩矩的,颜色好是好,但都空有其表。
这个叔叔活生生的站在他面前,心想如果能迷惑君王不早朝的绝色美人,也应当是这样的。
“叔叔被选当伴读是因为我。”裴潋说道。伴读在裴潋眼里,跟戚砚容的看法是一样的。
是要做伺候人的玩伴。
“此话该如何讲呢?”裴衿也是好奇,裴家原本把裴濬送去做伴读,因为文采不够,不符合李元杼的心意。
为何不送裴潋,这位文采虽说不如他,但做一个伴读是够的。
“……叔叔,抱歉我不是故意的。”裴潋把裴衿拉到一旁,开口就是道歉,“要是我同意了,祖父就不会让叔叔去了。”
李元杼揭穿裴濬舞弊,打了二十庭仗,没了半条命。
裴潋通过自己的哥哥嘴中对瑄王的描述,裴潋都要以为瑄王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大魔头,心生恐惧。
文选的题目并非当场出题,文选也非现场计时,造不造假全凭自觉,也不是裴濬一个人选择找人代写。
倒霉的成了文选第一,倒霉被皇帝召见。倒霉的不通文墨,写不出一两句诗句。
二十庭仗,还算是太轻了。
很神奇的是,此事过后,皇帝给皇子选伴读,还是要选裴家的。
裴衿微笑着劝解说道,“听说瑄王脾气暴戾,阴晴不定,潋儿不愿意去也是常理之中。家中总是要出一个子侄过去侍候瑄王,是我是你有什么分别。”
裴衿也没有想过他还要以这样的方式,与李元杼产生交际。
“叔叔,家中幸亏有你在,要不然父亲一定会让我去。”裴潋看裴衿态度依旧,心中松了几分。
裴潋还是有拒绝的选项的,而他就没有了,裴老爷只是通知他,名册递了上去,不日走马上任。
“濬哥哥被打现在还起不来,我看到就害怕,父亲都没有打过濬哥哥站不起的时候。”裴潋是真的怕,也真的爱多想,“可见跟皇室待一起,太可怕了。”
跟皇室待一起,太可怕了。裴潋是捂着手臂说的,也不知道他平日里在想什么。
“我没有濬哥哥强壮,是挺不来二十庭仗的。”
没经历过风霜的孩子,有父母保护的孩子,软弱些是正常的。换作旁人,亲哥哥被打了,提剑杀人也有可能。
裴潋又皱眉说道,“瑄王又喜欢刀枪棍棒。力大如牛,能拉开百石弓箭,万一跟父亲一样动起手来,我也没有力气去抵挡。”
当初,李元杼与萧冲用箭矢消掉了梁胥的头发,坊间在传,瑄王力大如牛,能拉弓射箭。
不知怎么的以讹传讹,射箭的人从萧冲,变成了瑄王。
瑄王也是力大如牛不错,钳制他在桌子上,半点动弹不得。
“潋儿你且先不要多想。”裴衿藏起眼中的担忧,继续安慰裴潋道,“先安心在家中读书就罢了。”
“安心,我又如何能安心。”
裴潋听后伤心的拉着裴衿的手,哭诉道,“叔叔,你从今以后要待在瑄王府了,长时间见不到,以后只留我一个人在学堂,也没有什么意思了。”
是呀,要去李元杼的瑄王府做他的伴读,低头不见抬头见。现在他的身份何尝不是裴潋的伴读。
裴潋在人前是一副不说话,整日苦读的样子,表情也是呆呆木木的。人后却是说哭就哭,一遇事就掉眼泪的性子。
接触一年了,裴衿都不知道裴潋在闲暇时有什么爱玩的,心里有什么特别喜欢的。
裴潋要高裴衿半头,此时像个求安慰的小宝宝,于是裴衿就好声好气的安慰道,“我是去做伴读,又不是被赶出了家门,你我叔侄还能在相见的。”
“王爷,这是臣下家中的学堂。”裴袵领着李元杼参观,他的父亲在一旁作陪,继续讲解,“所有子侄都一应在此处读书。”
谁能料到,下了朝后,瑄王李元杼突然来了兴趣,跟随父亲要参观家中学堂。
“现在是午休时间,请王爷稍等片刻,已让人召集所有学生,跟王爷请安。”
李元杼兴致缺缺的参观着裴家的学堂,走到假山处,耳尖的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哭声。
是一个年轻的男子,扯着哭声说道,“叔叔要走了,我该向谁请教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