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华朱色的锦裙裁剪得恰到好处,顺着寇韫的身体线条流畅垂下,半分不长半分不短。步子迈得大些不会受阻滞,停驻时也不会被地上的沙尘濡染。
她的出现让周围乌沉沉的天整个都明亮起来。
许是因为还在病中,分明步伐不快,但额间还是冒了些汗,寇韫气息微喘,“本宫前些日子贪凉,让风给赢了去,如今身子还有些浮,让湘然公主久等了,还请见谅。”
李湘然先前口头上说着想见寇韫,其实醉翁之意不在酒,无奈夏侯朝不接招。后来收到一些消息,她便立刻上门了。
这回,倒真是冲着寇韫来的,只不过不是因为关心,而是为了抓住摄政王妃私自离京的把柄,顺便在夏侯朝面前多留上几眼。
此时的她,看着面前的人陷入了沉思。
不是说寇韫装病出远门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这脸上的苍白还未完全褪去,双唇血色浅淡,一点都不像是装病。
李湘然第一次对自己手下人办事的严谨程度产生怀疑,怎么人回来了也不给个信?
她这眼泪可算是白流了。
寇韫仿佛能听到她心中所想,眨着无辜的澄亮眸子,盯着她微红的眼眶看,“公主这眼睛是怎么了?”
人看着是病了,战斗力可是一点都没有消减的意思。
李湘然眼瞳一转,硬着头皮道,“王妃受伤本就是因湘然而起,刀伤未愈,又惹上风寒,湘然实在担心,思来想去便去求了两位公主。”
“忧心多了便日日难以安寝,这心事一下子有人倾听,湘然便有些克制不住,还是让几位看笑话了。”她说着,还稍稍红了脸颊。
这人看起来竟然有几分诚恳,反倒是给寇韫架住了,不好再说什么,话多了还显得她刻薄。
向夏侯朝望去一眼,又对着李湘然宽慰道,“多谢公主挂念,如今你也见着了,我这不恢复得挺好的吗?”
李湘然脸上的嫩肉微微上扬,将右边脸颊挤出来一个俏皮的笑窝,“是啊,总得亲眼看看才能放心。不过这风寒可大可小,王妃还是得多加休息。”
不得不承认,她现在的模样确实讨喜了许多,与之前给人的印象简直是天壤之别。
寇韫颔首,病气将散未散时,整个人看起来都柔和不少,“公主莫要操心了,这也差不多到了午膳的时辰,不如与我们一同用膳?”
被冷落在一旁的两位小公主相视无言,本来将人带过来是她们考虑不周,但这个局面也的确超出了她们的预料。
两双灵活的大黑眼珠又同时往另一个方向移动,同样被冷落的夏侯朝显然淡定许多。
他端着茶盏安静地品啜,目光时不常落在寇韫身上,对她的出言也没什么反应。
原来的李湘然听到这个消息,必定会满心欢喜地立马接受。
可不知是不是刺客给寇韫胳膊上的一刀,也将过去的她一并带走了。现在的她,注意力全然放在寇韫身上,倒是连余光也不分给夏侯朝了。
“先谢过王妃的好意了,但湘然今日还有事情要办。本只是想见王妃一面,求个心安,如今看到王妃安好,湘然便不多叨扰了。”说罢,站起身来准备告辞。
人也比以往识趣多了,现在才觉出个公主的模样。
寇韫往夏侯朝那儿去了一眼,后者放下茶盏,“既是如此,那我们也不便强求。半夏,送客吧。”
四人齐齐目送她离去,随后又面对面、眼对眼。
这实在是太诡异了,李湘然突如其来的行为转变,让两位公主都察觉到了不对劲。
“这人到底想搞什么名堂?”夏侯瑾歪着头,搓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软肉。
“管她呢,得亏走了,否则一会咱吃饭都没胃口。”夏侯瑜接上话,她方才是真的为自己的午膳捏了把汗。
走了一个,还有两个。
寇韫刚刚松下肩头,听闻此言心又被提了起来。不住地用目光向夏侯朝求助,后者第一时间给她回了一个少安毋躁的眼神,随后便垂下眼皮不再说话。
没有错过他眼中的促狭,寇韫只能暗自咬牙。
“小皇婶,你身体如何?皇叔刚还说你好好的,你看这小脸煞白的,哪儿好了?”夏侯瑾的担忧被她的大眼睛完完全全地表现出来。
夏侯瑜上前拉起她的手就要给她把脉,寇韫手腕轻轻一旋,便挣脱了。在两个丫头再次开口之前,她先抬起手在自己的脸上抹了一把。
“假的,看。”指尖沾了些白色的粉膏,她本就生得白皙,为了装得更像一些,便在脸上添了一点东西。
两个小丫头见状,也上手去蹭,“这是什么?”
夏侯瑜将沾了粉膏的手凑近鼻子闻了闻,没咂摸出什么味道,“这是什么做的?在脸上完全看不出来。”
“小皇婶果然厉害,什么都会!”
“这小东西是在哪儿买的?我也想买些来玩。”
“……”
小女娃的心思十分跳脱,很快便被转移了注意力。
寇韫被两个丫头一阵摆弄,不止脖子僵,眼睛也快瞪得秃噜出来了。
夏侯朝却浑然不觉,在一旁手搭着手望天,一点都没有帮忙的打算。
她只能在心里骂骂咧咧地下定决心,以后这种活,给多少钱她都不干。
……
用过午膳,便少不了晚膳,吃完晚膳,人便会犯困。总之,两个丫头来了就没打算走,夏侯朝作为“异类”自然而然就被排挤出去了。
好在她这屋里只养鱼,不养鹦鹉,否则她的身边便能躺上三只,光是想想都为自己的耳朵感到疲累。
年轻人精力十足,那个话布子一扯出个头来,便没完没了。寇韫没有法子,只能将希望寄托在摆好了局,却是有些日子没动过的棋盘上。
身为皇室公主,琴棋书画这些是基本,就算不喜欢,多少也得要会一些。两位小公主就属于会,但不太擅长的类型。
虽说如此,却也不妨碍她们的好胜心,寇韫稍微挑拨几句,两人便剑拔弩张地开始对弈破局。
不过由于会的不多,双方各走了两步之后,就陷入了僵局。后来两人更是眼皮子打架,愣是思考到了床上去。
听着她们轻微的鼾声,寇韫双颊微鼓,深深呼出一口气。随后,便自己坐在了棋盘前。
独自一人的棋局,犹如江中漂流的小舟,时而顺流疾驰,时而平缓徘徊。
逆流而上,她到底做不到。眉心像是被捏得很好的包子褶,右手在藤编棋篓的圆口上来回摩挲,手上执了棋子,却是游移不定。
一只披着屋外风霜的手臂伸了过来,用两只细长的手指戳了戳棋盘上一处空着的位置。
“下这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