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殿试结果即将揭晓。街头巷尾一片欢腾,熙熙攘攘的人群围聚在榜前,个个引颈而望。
虞藏和虞芳两兄弟安坐于茶楼之内,默默等待着消息的传来。
虞藏那憋着气的臭脸模样,引来了一群士子的关注。
旁边几位士子纷纷走上前来,话语里半是酸涩半是瞧热闹地说道:“虞家的二位兄弟此次定然能名列前茅!”
虞芳听出了其中的不善之意,却依旧谦逊有礼地拱手回应:“多谢诸位的吉言,只是结果未出,一切皆无定数。”
虞藏依旧黑着脸,丝毫没有与他们这群士子交流的意愿,即便其中不乏他未来的同僚。
他心中此刻仅有一念,那便是等殿试成绩公布之后,用成绩狠狠回击那些看他笑话的人,证明自己并非靠裙带关系上位。
即便听到楼下对他毫不避讳的议论声,虞藏也强压下了拍案而起的冲动。
“这虞家两兄弟的姐姐可是当今圣上的宠妃,他俩的名次必定不低。”
“虞藏不是宣称不靠姐姐,还因此被虞侍郎打了一巴掌么?”
这一句话令他那已然恢复的脸,又隐隐作痛起来。
“你还真信啊,这不过是作秀罢了,等结果出来便知!”
虞藏的脸色瞬间大变,好在虞芳早被叮嘱要看好弟弟,当即按住了他的手,说道:“弟弟,如今放榜在即,切不可滋事生非!”
仿佛在呼应着虞芳的话一般,楼下的人群瞬间沸腾起来,茶楼上的人往下一瞧,只见礼部的官员正手持红榜准备张贴。
虞藏的心瞬间被那榜单紧紧揪住,他重新坐了下来,焦急地等待家中小厮传来消息。
看榜这种需要拥挤推搡的事情,自然无需他亲自前往,然而虞藏久久未能等到家丁的回禀。
他不禁瞥向坐在对面的堂兄,眼中流露出一丝怜悯,他对此次殿试还算有些把握,想来应当是堂兄的名次不佳,以至于耽误了时间。
虞芳察觉到了虞藏的眼神,心中也不禁担忧起来,殿试的题目自己确实回答得不够完美……难道自己名落三甲了?
就在虞芳满心疑虑之时,家丁匆匆赶来,气喘吁吁地喊道:“二甲!二甲!”
虞藏的笑容淡了几分,不过二甲前列依旧是不错的名次,连忙催促道:“快说!”
虞芳却是先端起一杯茶递给小厮,“先喝口热茶再说。”
厮受宠若惊地接过茶水,满脸笑容地对虞芳说道:“大少爷,您是二甲第一!传胪!”
此话一出,向来沉稳的虞芳都忍不住愣住了,声音颤抖着确认:“真的吗?”
他虽觉得自己能位列二甲,可二甲第一却是从未敢想过的。
然而小厮还没来得及回答虞芳的问题,就听虞藏迫不及待地问道:“那我呢?我是多少?”
家丁看到二少爷的面色,声音瞬间低了下去,甚至变得结结巴巴:“二少爷,您……您是二甲七十八名。”
虞藏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耳中所有的喧嚣声瞬间消失,他猛地从椅子上站起,难以置信地说道:“你是不是看错了?”
那小厮被吓得立刻跪在地上,“没有啊,奴才数了三遍呢!”
可虞藏哪里肯信,他从小厮身边冲了过去,直奔楼下,他要亲自去数一数!
虞藏发疯似的冲到榜前,挤开人群,眼睛急切地在榜单上搜寻着自己的名字,被推搡来推搡去也毫不在意。
虞芳……李舒……王林康……虞藏……
当他终于看到自己的名字时,他呆若木鸡,甚至不用数,他也知道这个位置也是二甲靠后了。
周围有士子大笑,也有士子哭喊,可虞藏却浑然不觉。
怎么会是这样的结果?
他才二甲七十八名?
尤其耳边传来这一句话时,虞藏更觉嘲讽。
“这次二甲录得不多呀,只有一百人呢!”
渐渐的人散了,他还站在榜前。虞芳看不下去过来拉他,“咱们回去吧,报喜的人应当已经在路上了。”
可这句话却像是踩着了虞藏尾巴似的,叫他立刻甩开虞芳的手,“是给你报喜吧!”
饶是好脾气的虞芳被听到这么冲的话也忍不下去了,怒斥道:“你说什么呢?难道你不是二甲进士么?”
虞侍郎和虞二老爷没有完全分家,只不过在府中隔了墙,开了个东门,由着平日里二房自由进出,这样报喜的时候自然是两兄弟一起报的。
虞藏无话可说,只能扭头自顾自地先上了马车。虞芳也跟了上去,两人同坐一辆车却相顾无言。
到了虞家府邸之时,恰巧报喜的人刚走,虞侍郎和虞二老爷满脸喜气地站在门前,家丁正在给讨喜的分赏钱。
可虞藏一下马车,虞侍郎的笑容便淡了些,等两兄弟都进入府邸,虞家大门一关,虞侍郎的笑容彻底消失。
他先走到虞芳的面前,拍了拍侄子的肩膀,夸奖道:
“芳儿,你考得很好,状元,榜眼皆是年过而立,二十四岁的二甲传胪已是不易,你性子又沉稳,以后进了官场,大伯和姐姐们都会帮你的。”
虞芳谦逊拱手,“谢谢大伯夸奖,侄儿会努力的。”
虞侍郎点点头,而后走到了自己儿子的面前,负着双手,没有任何铺垫,冷笑了一声。
“这就是你的自己努力?这就是你的不靠姐姐?”
两句话让虞藏臊红了脸,可虞侍郎还不放过他,又道了一句:“你确实没靠姐姐,要是靠上了还是这个名次,你就是丢尽了虞家的脸!”
这句话着实刺激到了虞藏,他立刻看向身边的虞芳,又冲着自己的父亲道:“我是没靠上,大哥这不是靠上了么?二甲第一呢!”
话音甫落,在场的三个人都黑了脸。
刚和虞夫人从正堂过来的虞二夫人和申氏也听到了这句话,当即站在了原地,脸色难看。
几息后,虞侍郎气笑了,他围着自己这个儿子转了一圈,似乎像是从来没见过他一样。
审视了半晌,虞侍郎抬手又给了虞藏一个巴掌,这巴掌却不是落在虞藏脸上,而是落在他的肩膀上,是顾及了他明日要觐见陛下才给他留了脸。
“老夫怎么会有你这么蠢的儿子!”
虞夫人立刻心疼的不行,跑过来护着儿子,“老爷,你消消气,藏儿不也是二甲么?这已经不错了!”
可虞侍郎忍到现在再也不想忍了,他怕放这个儿子当官,只会给虞家招致祸患!
“不错,是不错,老夫原本就没指望这个逆子考出什么好成绩,但他说的都是什么浑话?”
“说芳儿靠上了姐姐?”
“蠢货!”
虞侍郎指着虞藏破口大骂,“要是你大哥靠上了你姐姐,他就不是二甲传胪!他会是探花郎!”
探花郎和传胪虽然只是前后,但其间也是天壤之别。
不说旁的,打马游街时,一甲站在前三,其余进士只能跟在后面进士群中,再有觐见帝王时,一甲从正门进入,其余人等皆从侧门,这是何等的荣耀?
全部被这个逆子毁了!
可虞藏仍旧不信,梗着脖子喊道:“大哥不是靠姐姐美言,怎么可能考过我,我去游学两年多难道还不比他在京城富庶之地,结婚生子要辛苦的多么?”
一句接着一句,让虞侍郎眼前一黑,他怎么就生出了这样的儿子,可他也怕侄子和虞家离心,忙安抚侄子。
“芳儿,你别听他的浑话,读书不是谁辛苦谁就一定能获得成就的……”
然而虞芳忍不下去了,他冷着脸转身面向虞藏,看他依旧傲气的神色,忽地笑了出来。
“是,你说的没错,我是靠上了二姐姐,这是我虞芳的荣幸,等我以后青云直上,我定会回报二姐姐的,不需弟弟提醒。”
“至于你后面说的,我倒是想问问,弟弟去游学是怎么游的,到一处可观了当地父母官为政?了解了百姓疾苦?可看了陛下颁布的律文如何因地制宜的实施,还是说到一处便泡到当地书社,学院,只顾着风花雪月,纸上谈兵?”
虞芳每问一句,便向前一步,他向前一步,虞藏就后退一步。
这样的反应已经说明了一切,虞侍郎浑身颤抖,下一息冲了上去,他要打死这个逆子!
虞夫人,虞二老爷忙着拦虞侍郎时,虞芳还在说,一字一句锤进了虞藏的心中。
“我这两年虽娶妻生子,但跟在县令岳丈身边习得良多,我春日下地跟着百姓耕地,夏日栽过水稻,秋日里打过谷子,处理过县衙的琐事,判过案子,你凭什么觉得一定能胜过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