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7章 尽忠
“布诺首领有令，唐国的人现在可以离开，直到明早之前我们不会阻拦，此话千真万确！”
一声声蹩脚的汉话在整个松州城里四处响起，略微懂些汉话的士兵被派出去在每个角落宣传。
“大人，可信吗？”
“放屁的话！”
海晟直接呸了一口，不屑一顾：“无非是想骗我们出去罢了，吐蕃人有什么信誉可言。”
“大人！大人！”
副将直冲冲闯了进来。
“如何？”
“援军到了！击败了吐蕃一个千人队！”
海晟听完前半句便呼的从地上站了起来：“援军到了？长安还是益州？哪位将军领兵？来了多少？”
副将张了张嘴：“呃，我不认得。”
“不认得？不认得也没关系，帅旗上所书何字？”
“没，没有帅旗。”
“没有帅旗？”
副将强行将海晟按下：“大人，你且听我说完，只来了一个人，是个修士，我看不出他的修为，但肯定很高，他一个人就冲垮了一整个千人队，还是骑兵！”
“一个人？那必是内景无疑了，陛下竟然派了内景仙人来助我们，松州有救了！”
副将很想说，那应该不是内景，可他也无法解释到底多高修为的修士能以一己之力破掉千人骑军。
“所以，大人，我觉得布诺那老匹夫是怕了。”
“怕了？”
“对，怕了这位上仙，所以，他不得不放我们走。”
“老夫想走，需要他放？”海晟一声冷笑：“老子是为了拖死他！”
“但，大人，既然这位上仙来了，刘大人应该也无恙了，因为我看见，蔡邦的部队也回来了，咱们的任务，算不算完成了？”
海晟一愣，点了点头：“是了，任务完成了。”、
“那我们？”
海晟看着周围下属们疲惫中带着的那点希冀，笑了笑：“是了，在这里也没什么意义了，我们去剑门关吧，连夜走快些，他们追不上。”
周围响起一阵欢呼，哪怕早已做好了必死的决定，活下去也是人类的本能，能劫后余生本身就很值得高兴。
“召集还活着的弟兄们，走，去剑门关！”
海晟大手一挥，下达了在松州最后一道军令。
当然海晟也没有蠢到真的是所有人直接集结一起出城了，而是三五十一队，分批出城，出了城也不要直接走官道去剑门关，而是钻进山林分散离开，以防吐蕃人在路上设伏。
这种做法，无疑第一队和最后一队是最危险的，于是副将自告奋勇领了第一队率先出城，试探吐蕃人是否使诈。
“感念上仙援手。”
副将对着站在门外的赵玉书拱手行礼，言辞恳切。
“举手之劳，前方坦途，速去剑门关吧。”
“上仙保重。”
“保重。”
赵玉书默默看着一队又一队几乎人人带伤的士兵走出松州，每个士兵路过他时都会向他拱手，实在不能动弹的也努力点了点头，每一队士兵走过，赵玉书都会取出一袋烈酒递过去，军中尚有郎中知道用法，待队伍几乎走完，储物袋中烈酒也已所剩无几。
海晟最后一个走出，甲胄齐整，却脱掉了头盔，戴上了平日只有祭祀或接见天使时才会穿戴的礼服的帽子。
蔡邦看着这个打扮不伦不类，却让他们折损了近万士兵的松州太守，恨得牙有点痒痒。
可惜了，若不是这个李鬼，自己是有机会逮住这只老鼠的。
“敢问上仙何来？”
“剑门关。”
海晟叹了口气：“长安终归没来人吗？”
赵玉书摇了摇头：“至少我没看到。”
海晟回头看了一眼写着松州两个大字的城楼，上面飘扬的是吐蕃的旗帜，站的是吐蕃的士兵。
“为臣着，受君命镇守一方，今贼寇破城，臣，臣，”
海晟慢慢摘掉了自己的官帽，缓缓向北方走了几步，老泪纵横。
“这不是你的错。”
海晟没理他，继续向前走，走了足足数十步停了下来，缓缓跪倒。
“臣，愧对大唐列位先帝。”
海晟从书院结业做官时，大唐的皇帝还是李离的爷爷，海晟做到松州太守时，大唐的皇帝已经换了四个。
他只说愧对列位先帝，却没有说愧对陛下，说明他对李桓已经彻底死心。
长安终归是没派人来。
哪怕赵玉书和李琦，也想不明白长安为什么不派援军，至少四卫兵马，现在到底在干什么？
海晟将官帽放在身前，恭恭敬敬的向着北方磕了三个响头，转过头看向赵玉书。
“上仙，老夫有个不情之请，无论陛下如何，老夫终归是唐臣。”
赵玉书闭上眼睛点了点头：“我会把你的尸体带回剑门关。”
海晟笑了，从袖子中掏出贴身的短刃，直直刺进了心口。
赵玉书可以拦住他，也可以打晕他带回剑门关，可他的心早就死了，赵玉书的到来给了他一丝希望，然后又死了一次。
他只是个普通人，他对剑门关的作用比一个普通的军士还小。
他的城破了，他的任务也完成了。
唯一死而已。
残阳如血，赵玉书将海晟的尸体扛起来，突然觉得并没有什么悲凉之意，反而有些想笑。
自己最近尸体是不是扛得有点多？
一个愚蠢的和尚。
一个愚忠的蠢货。
“我都忘了问你的名字。”
赵玉书走回城门前，将海晟的尸体放在地上，替他盘膝坐定，用一支断枪将身子撑起来，然后把他脱掉的官帽重新给他戴上。
“不过我想你的那些兵肯定都记得，这样就很好，总归不会死的默默无闻。”
太阳彻底下山了，夜色开始笼罩这片苍凉的大地。
蔡邦依然站在城头，看着下面的赵玉书，手死死的按在城墙上。
只剩一夜了，布诺首领说到做到，等明天一早的太阳升起，真的会有一个内景去杀他。
你怎么还不跑！
赵玉书盘膝坐在了海晟身旁。
“你看，这两个字是松州，是汉字。”
“他们的头领说，明天早上会有一个内景来杀我，内景哎，人间之神啊，我都没见过几个。”
“他们给了我一晚上的时间让我逃，他们人还怪好嘞。”
“偷偷告诉你，我其实不是三重天，我是七重天，厉害吧。”
“我给你说，我就坐在这里，他们一晚上都睡不好。”
“我给你说，我肯定会把你带回剑门关的，我说到做到。”
“我给你说，内景我也不是没打过，有机会的。”
“这是我们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