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成收了电话,放进裤包里,鼓鼓囊囊的,像揣了一颗手榴弹。快步走回法律部会议室,到了门口,放轻脚步,装着若无其事的样子,慢慢坐回先前的位子。两位法官打盹,高个子法官看手机,见志成回来,放下手机,盯着他的面部看了两眼,眼光如电光一般。志成心里一阵慌乱,心口“咚咚”一通响,腿脚不由自主有些发软,身体筛糠一样抖了几下。面前有茶杯,端起来喝了两大口,掩饰着。茶水已经凉了,志成想对外边的物业小妹妹吼:“快来掺点茶水”,嘴巴里讲出来的却是:“杜润旺呢?”
高个子法官没有回答,问:“你上个洗手间,要二十多分钟?”
志成感觉自己暴露了,眼睛看向茶杯,话语上躲闪着,“有这么长吗?我在厕所里看小视频。哈哈,好像是有点长哦,我腿蹲麻了。”
高个子法官叫醒两位同伴,“我们别坐在这里了。一起去王总的财务部,看着他们取数吧。把取数的过程录下来,拍照片也行,马上去。按取证制度,摄像和拍照的证据,证明力才强!” 说完,三人一起站起身来。
志成脑袋“嗡”的一声。没有办法,只好带着法官出了会议。先去杜润旺办公室打了一声招呼,杜润旺立即起身送了出来,有些客走主人安的意思。志成没话找话说:“杜总,法官,我还想请教一下,有律师资格,可以不可以申请公司律师呢?跑去看取数有什么意思啊。”
高个子法官冷冰冰地说:“公司律师是律师协会在管,我们不清楚。”
电梯里,志成的心脏跳得叮叮咚咚的,腿脚更软了,又不敢给耿强电话通知。到了财务部,志成问物管妹妹,“黄总回来了吗?法官,见见我们财务部总经理吧?姓黄。”听到物管妹妹回答“黄总刚回来”,志成象捞到了救命稻草,伸出手指向黄蓄英办公室,“法官们,这边请,这边请。” 吩咐物管小妹妹说:“泡三杯热茶过来。”
高个子法官问:“刚才见面时说,总经理出差了,这么快就回来了?”志成干笑了两声,不敢回答。
黄蓄英闻声出来,有些奇怪,脸上还是挤出了笑容,请法官到办公室坐坐。志成抢着替法官把来意讲了一遍,法官矛盾地点点头,进了黄蓄英办公室。
黄蓄英高调表态,一定配合好法院的工作。法官喝了半杯茶,留了十五分时间,最终去到耿强的电脑前。
三位法官对着电脑屏幕,一连拍了几张照片。耿强数据提取的结果是,金龙对移通的应收账款四个亿,其中“待结算款”一点亿,“已开票”金额两千万。 耿强和罗边疆站在电脑旁边,大气不出。罗边疆还好,面色未改,耿强不一样,脸色通红,不自觉地往罗边疆身后站。志成额头上微微冒汗了,罗边疆挤了挤眼睛,一语双关地说:“王总,刚刚才弄好,你早一点回来,结果还出不来。”
志成一下子来了底气,对法官叫道:“只有两千万。这两千万算到期债权,‘待结算款’还没有确认到位,不算到期债权。”
高个子法官说:“这个数据,同债权人提供的数据差别太大了。债权人提供的,金龙开出来的发票有八千万了。”
罗边疆定了定神,“我再操作一遍数据查询过程 ,你们要不要?数据是一家家地查出来的,利用了财务部的最高权限,每家的数据查出来以后,要导出对应的清单,清单同结果有对应关系,铁证如山。如果重新操作的话,需要一小时。”
志成帮腔说:“债权人有没有清单嘛,有清单就拿出来!是不是债权人故意把到期债务的金额夸大了?要注意,金龙向我们各市公司开出发票,要通过它的项目部,一张张地送到我们这边,不是说开了票我们就收得到,中间时间间隔长得很。万一税务局要金龙当月多交点税,金龙开发票交税,这票留着以后寄出,我们这边也收不到。另外,什么叫到期债权?有了发票不等于到期债权!我们同金龙这样的施工单位有约定,活儿开完了,经过我方验收,取得验收通知书,提交付款申请,付款申请要经过审核,审核通过,财务再匹配收到的发票。以上流程走完,可以算到期债权。到期债权,两个月内我们付款。”
三位法官有点蒙了,相互对视了一下,高个子法官问:“王总,你能把刚才说的写出来吗?盖章给我们?债权人提供了一个清单,不知真假,我们没有力量调金龙的账簿来看,司法鉴定费时费力。这样吧,我们抽查几个单位吧,不用全查了。这位专家,你给我们看看屏幕显示的结果……”
志成说对刚才的讲话负责,核算室主任耿强同志,可以查到资金付款制度,提供一个签字证明。
三个法官拿到签字盖章的到期债权清单和耿强写的证明,生硬地说了“感谢配合”,握手告辞。志成如释重负,要了高个子法官的微信,假意留食堂吃工作餐,身体却诚实地将三人送到了电梯口,再一直送到大楼外。楼外台阶边,停着法院的公务车,车门上两个显眼的黑体字“法院”。那地方除了公司万立豪的座骑,其他车统统不准停。看来,保安不敢轻易地指挥法院的车子停放,给了最大的便利。
耿强望着法院的车子开车,一只手用纸巾擦着汗,一只手拉住罗边疆,“王总,会不会出问题哦?”
志成的腿脚恢复了力气,没有答理耿强,转而问罗边疆,“怎么调小的?”
罗边疆笑嘻嘻地说:“找了金额最大的十个分公司,直接打开数据库,各删了五千万和四千万。”
耿阳“哎呀”了一声,捶胸顿足,“你把会计数据删了?”
罗边疆说:“强强,你不要慌。总金额没有动,我说删,是改了数据的标志。我删前备了份的,一会儿恢复就行了。真要让分公司作退单处理,三天也处理不完。”
志成说:“胖子,你娃太危险了,万一哪天对公司不满,要搞破坏,谁还防得住你?”
“这说明我业务精通,也说明原来纵横的系统漏洞太大,太低级!”
志成说:“共享中心软件,不许留有漏洞,也不许有后门。”
罗边疆说:“好好,按领导说的吧。只是以后有这样的事情,没有人可以操作了。”
耿强吓得不行,脸色变成了猪肝色,说:“这还了得?学校里上课,会计学老师不敢教的一招。万一法院知道了,要把我们抓起来的!”
志成拍拍耿强的一边肩膀,“这话你说了三次了。耿强,法院是审判机关,不会抓人,你的常识到哪里去了?要抓,也是公安机关或者检察院来抓。有什么事,你说是我干的好了。”
罗边疆拍拍耿强的另一边肩膀,“数据是动态的,法院过几天要回来查,查得出问题才怪。“
耿强说:“你改来改去,系统间数据全搞乱了,你要负责。”
罗边疆说:“好好,我负责。明年共享中心一上线,现在的数据乱不乱, 并不重要了。”
耿阳生气地扭过头去,不再说话,似有不共戴天之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