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斯特驶下高速,方平远远看见马路边停着一队车辆,几名身穿行政夹克的男男女女正在寒风中翘首以待。
领头的是一个年龄和自己相仿,地阁方圆的男人。
正是柳平县长康子文。
考斯特缓缓停下,方平和柳平县的头头脑脑们简单认识了一番,车队又缓缓向县委大楼开去。
柳平县委大楼,寒风瑟瑟,所有的窗户却都处于打开状态。
车队缓缓驶进大院,方平走下车,数之不尽的目光都集中在了他的身上。
“方书记好年轻好帅啊,听说还没结婚。”一个年轻女科员花痴道。
“你要是县委书记你也帅,帅又不能当饭吃,要有能力才行。”
“听说方书记以前只当过治安官,根本没有基层工作经验。”
“还不到30岁,一点阅历都没,柳平县后面的发展估计够呛喽...”
今天柳平县最大的新闻就是来了个新书记,别说体制内的人,就连街上卖菜的大婶都在议论纷纷,大部分人都不看好方平,太年轻在官场上往往都意味着能力和经验不足。
上午9点30分,县委大礼堂内召开干部任免宣布会,郭庆按照程序宣读组织部的任命文件,简单介绍了一番方平的工作经历,顿时让台下一些不清楚新书记底细的中层干部愣住了。
工作6年,其中5年11个月都在治安系统工作,期间获得过一次一等功。
可是一等功和执政一县有什么关系,哪怕一级英模也不代表有统筹全局的能力啊。
接下来轮到方平讲话,他的话很简短,说的也都是锐意进取,团结同事,营造风清气正的政治生态,和谐安定的社会环境之类的套话。
方平不屑于说些冠冕堂皇的话,他知道自己还没二弟会演戏,他侧重的是实干,一切都以成绩说话。
方平说完,康县长带头鼓起了掌,表示大家盼星星、盼月亮终于盼来了方书记,如今方书记来了,大家有了主心骨,以后肯定会更有干劲…
会议结束,康县长安排客人到政府小灶就餐,全体常委陪同。
吃完饭,郭部长离开,方平在县委办主任秦玲的陪同下,来到自己的办公室。
5楼508室。
这是老书记办公室,里面已经收拾一新。
秦玲将他安顿好,问道:“方书记对办公室还满意吗,办公设施有没有需要更换的?”
“不用了,这样挺好。”方平看了一眼秦玲。
和自己年龄相仿,面容姣好,穿着一身黑色女士西装套装,将身材凸显的高挑匀称。
她是县委办主任,正科级部门高配副处,同时还是县委常委,手上有一票。
寒暄了几句,秦玲请示道:“方书记初来乍到,请问您的联络员人选需不需要办公室推荐?”
她说的联络员就是秘书,方平的级别是不够配专职秘书的,只能以联络员的身份完成秘书的工作。
方平摇摇头:“人选我已经有了安排。”
秦玲并不意外,她做了两手准备,提前物色了三个候选人,简历表放在包里,都是没服务过其他领导的年轻科员。
之所以没提前拿出来,就是防止方平从外地调任秘书,想不到真被自己猜中了。
秦玲又汇报了一些日常工作,然后和方平告辞离开,转头就打电话向康子文汇报秘书的事。
康子文说:“这事我们非但不能阻止,还要全力支持。”
书记管帽子,县长管银子,康子文觉得为了这点小事和方平产生冲突完全没必要。
但如果是涉及自身切身利益的事,那就不得不掰掰手腕了,哪怕对方后面有个正厅级弟弟,他也在所不惜。
秦玲走后,方平翻阅起了县常委的资料。
县里连他自己共有11个常委,其中最年轻的是方平、康子文、秦玲。
三人都是三十岁上下的年轻干部。
来之前,方平调查过一些信息,老书记在任时,大部分人就倒向了康子文。
一个是年富力强,背景不凡的县长。
另一个是快退休的书记,聪明人都知道该怎么选。
老书记病退后,大家就更知道怎么选了。
也就是说,从目前的情况来看,自己虽然是一把手,说的话却还没康子文好使。
这是历史遗留问题,不是一朝一夕就能改变的。
方平将资料过了一遍,发现这些常委没一个好争取的。
就连自己的大管家,县委办主任秦玲都是康子文的拥趸。
说句直白的,自己被架空了。
如果和康子文和平相处,大家应该能相安无事,如果康子文不支持自己的工作,结果必然是举步维艰。
方平收好资料,慢慢品着茶,等人上门汇报工作。
县委大楼,专职副书记、组织部长、宣传部长等一干常委都在复核汇报材料。
他们都以为康县长会顺理成章更进一步,谁知半路竟然杀出了一个程咬金,硬生生抢走了书记的职位。
这件事已经让他们很诧异,可是更让他们诧异的还在后头。
康县长已经够年轻了,方书记竟然比他还年轻。
康县长背景深,不好惹,他们早就知道。
刚刚上任就办了一件轰动整个衡州官场的大事。
去年胡市长去工信部跑项目,众所周知,不到上京不知道自己官小。
一个正厅级在那边说话根本不好使。
胡市长预约了两天都见不到负责项目审核的司长,最后不得已求到了康县长头上。
康县长只是打了一个电话,分管副部长就责令司长将事情办了,另外还请胡市长吃了一顿饭算是赔罪。
这是多大的能量?
这种能人谁敢得罪?
可是新来的书记好像也不简单。
年纪就能说明一切。
不管两人以后如何,目前毕竟还没发生摩擦,于情于理肯定都要去拜拜山头。
大家都是这么想的,专职副书记率先出门,刚刚踏上5楼就在走廊上遇到了纪委书记。
“挺积极的啊。”副书记开起了玩笑,两人是党校同学,关系很好,说话非常随便。
纪委书记笑笑:“方书记刚刚上任,情况都是一抹黑,我们得积极汇报,主动替他分忧解难才对。”
“老夏,提醒你一句,在方书记面前,千万不要阳奉阴违。”
“有什么说法,你是不是知道什么?”副书记狐疑道。
纪委书记小心翼翼的说:“你不是纪委系统的人,不知道情况,大方书记后面还有个小方书记,得罪了康县长最多仕途受到影响,得罪了小方书记,啧啧,那就不好说了...”
副书记愣了愣,他还从未见过老友如此惧怕一个人,连说话都在颤抖。
“有那么可怕吗,难不成这个小方书记还敢杀人?”副书记开起了玩笑。
他再过两年就要退休,对人员变更不是太在乎,所以并没调查方平的资料。
“还真不好说,先去汇报工作,晚上我们找个小饭店再慢慢聊。”
方平此时正在办公室和康子文交流工作。
康县长态度谦逊,口才斐然,聊了一会,他识趣离开,将空间让给了其他人。
接下来,柳平县委班子成员全都到齐,依次汇报工作。
和所有人沟通完,已经是晚上6点。
方平谢绝了康县长的宴请,他晚上要和二弟派来的司机向东、秘书潘凯见面。
向东是地星安保的三队队长,学过方正教授的锻体术,个人实力很强,一个人对付十几个赤手空拳的大汉完全不在话下,同时肩负方平贴身保镖的职责。
翌日,向东和潘凯正式入职。
常委会通过了潘凯县委办副主任职位的任命,这是小事,没人提反对意见,向东也顺利分到了小车班。
上任第二天,一切风平浪静,方平快速熟悉着柳平县的人事和经济情况。
中午吃过饭,县委办请示方平专车该怎么安排,按照秦主任的意思,新书记新气象,应该给方书记配个新车,按照标准顶格配置才对。
方平表示不用张扬,如果自己想开豪车,法拉利、宾利都可以天天开,就连布加迪都不是问题。
秦主任愣了半晌,不知道方书记说的是真是假,也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殊不知方平是不想花太多的精力在内耗上,所以适当的展示实力是有必要的。
无论机关还是企业,影响行政效率最大的一个因素就是内耗,方平对此非常反感,有这精力还不如做点实事。
最终方平选择了以前老书记的座驾,一辆帕萨特,号牌也是原来的号牌。
开了不到两万公里,车况也很好,没出过事故。
下午下班,天空下着蒙蒙细雨,方平专车刚刚驶出县委大院,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忽然从斜刺里冲出来,径直拦在了车前。
向东连忙踩刹车,好在车速不快,在距离少年尚有半米的位置停了下来。
见车子停下,少年忽然双膝一弯,跪在湿漉漉的水泥地上,颤巍巍的从口袋掏出一张白布条。
上面不知是用血还是红墨水,写下了3个鲜红的大字。
“冤!冤!冤!”
十字路口,一辆汉兰达朝县委大楼疾驰而来,副驾驶位的刀疤脸骂骂咧咧道:“马勒戈壁的,这小逼崽子怎么从学校跑出来了。”
驾驶位的光头解释道:“他妈疯了半年都没闹过,再加上这小子手上没多少证据,兄弟们就放松了警惕,哪知道这小子竟然跟老子来这么一出。”
“早说把他杀了,就一刀的事,哪有这么麻烦。”光头接着抱怨。
刀疤脸摇摇头:“出了命案,曹局那边不好交差。”
光头问:“现在怎么办,他拦的是老书记的车,应该是新来的书记在用,要不要把人抢过来?”
刀疤脸瞪了他一眼:“你踏马是脑子进了水吧,在县委书记当面玩绑架,你自己想死就算了,老子还想多活几年呢。”
“靠边停车,等他们分开后再把小逼崽子绑过来。”
光头撇了撇嘴:“县委书记又能怎样,柳平县的事情不是他一个外来户能掺和的。”
“希望他识相点,不要趟这摊浑水,否则柳平就是他的葬身之地。”
刀疤脸笑了笑:“你小子不要把什么人都想成坏人,说不定我们的新书记是友非敌呢。”
这边,方平脸色严肃的拉开车门。
想不到自己才刚刚上任第二天,竟然就遇到了这种拦车鸣冤的蹊跷事。
二弟说越是小县城就越混乱,看来柳平县的水比自己想象的还要深啊。
见到方平和潘凯下车,少年涕泪横流,嘴里大声喊道:
“书记大老爷,求求您给我做主,求求您给我做主。”
少年喊了两嗓子,就要磕头,方平连忙扶起他,拉开车门道:“喊我方书记就行,有什么事到车上再说。”
少年擦了擦眼泪,嘴里连声感谢:“谢谢方书记,谢谢方书记。”
却是半天都不敢上车。
潘凯拍了拍他的肩膀,提醒道:“你既然有冤情,三言两语肯定说不清楚,你在外面淋雨,方书记也要陪你淋雨,还不如上车慢慢说。”
少年考虑了片刻,点点头跟着方平坐在后座。
方平瞅了他一眼,少年长相稚嫩,看年龄应该是初中生,表情战战兢兢中夹着一丝戒备,害怕坐湿座椅,还用两只手掌垫着屁股。
“不用这么拘束,你今年多大,叫什么名字?”方平没急着询问,先是聊起了家常,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柔和一点。
“我叫林小天,我今年14岁。”少年慢慢拿开了手掌。
“还在读书吗?”方平接着问,少年没穿校服,身上是一件叫不出名字的棉衣,袖口和领口都是黑乎乎的。
少年点点头:“我在柳平二中初中部。”
“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知道,您是新来的县委书记,我认识这个车牌号码。”
见时机差不多,方平开始切入正题:“你有什么冤情可以慢慢和我反应。”
正在这时,驾驶位的向东瞄了一眼前方停在梧桐树下的汉兰达,提醒道:“方书记,那辆车好像在监视我们。”
汉兰达车内,光头的脸色沉郁到了极点,指着方平的车子骂道:
“玛德,这个新来的书记脑子有病吧。”
刀疤脸不以为意:“估计狗日的是在作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