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金梦瑶那离开之后,张伟只得回到了药房,这一整天他都心不在焉的。他本来还想去找杨三孬的,可是杨三孬的本事主要都在走私方面,也没啥用呀。
负责走私的就算是有一万个胆子,也不敢在这个时候往外送人呀?这钱可是有命赚,没命花的送命钱!再说,凭杨三孬的关系网还不足以搞到特别通行证。
他想了半天,其实还是有一个人有办法出城的,那就是“王英”虽然他人没什么本事,但是英法租界的面子日本人一定会给的。
目前上海还不能算是彻底的沦陷在小鬼子手里,封城戒严这种事情还是要英法租界也同意才可以的。
看来这次日方的态度很坚定呀,已经打通了英法租界的关系,让他们松了口。
凭王英的关系想利用英法租界的车干点什么应该还是没有问题的,可是偏偏这个人跟自己已经是不可挽回的局面了,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大脑飞速运转,却找不到一个好办法。
郑老二虽然看起来其貌不扬,但是工作起来却能够独当一面,自从郑老二来了之后,张伟完全是个甩手掌柜,无非就是平时翻翻账本,除此之外他也没什么事情做。
这会更是心烦意乱,只感觉度日如年。他身份特殊,华裳和常龙虽然不是死对头,但是也算是竞争对手。
他偏偏两面的关系都沾边,夹在中间张伟很难受,华裳自然清楚他的身份,所以不会多言。
常龙虽然没说过,但是不代表常龙没意见。
设想一下,你手下的员工没事就跑到竞争对手的公司去娱乐,你放心吗?
无论如何他去快活里必须要有一个合理的理由,最好是连常龙都无话可说的借口。
以前他每次去都是杨三孬带着去的,他自己为了避嫌可从来不主动去。他不由得必须往深处想一些。
他现在坐立难安,早些去怕留下话柄,晚了怕留下的时间不足以让同志们安全撤离。
如今他没法搞到通行证,出城会更加困难,晚上夜生活开始的时候人流量密集,各处关卡管理的会格外严格,出城极为不便。
难不成常龙还是在用消息测试他们?这么做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眼下什么好办法都没有,只能等到晚上再说了。
张伟从四楼下到一楼,此时问诊桌上郑老二正在给一个姑娘看病。他时不时的摸着姑娘的手,号个脉都不老实,张伟笑了一声,也没说话,只是朝着问诊桌走了过去。
他站在二人中间,郑老二看了他一眼,松开了姑娘的手,然后说着“你这不是什么大毛病,回去把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停了就好了”
张伟怕他误诊,于是跟郑老二说着“你休息去吧,今天放你的假”说完还将一块大洋放在了他面前。
郑老二一愣,有些害怕了“不至于吧,我不就是揩个油吗,至于这么做?”
张伟没想到他会这么想“放假都不愿意,我看你两个月没休息了,给你时间出去放松放松还不愿意?”
见他确实没有追究的意思,郑老二拿好了钱也就出去了。张伟跟姑娘说着“能否让我在好好检查一下,我怕他误诊了”
姑娘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伸出了手。张伟礼貌的笑了笑,然后将手指搭在了脉搏上。片刻之后他点了点头,心里说着郑老二还是有些本事的,连乱吃补药都能摸出来,恐怕医术不在自己之下。
他跟姑娘解释清楚“最近应该是吃了些什么偏方吧?应该不超过一周的时间,你身体阴阳失调,火气旺盛,这不该是女子的身体状态,应该是性烈的东西”
姑娘见张伟这么一说,简直不敢置信,不仅能摸出他服用了偏方,还准确的说出时间和药性,看来这大夫比刚才那位靠谱多了,她连连点头“先生说的是,最近是吃了些土方子,那之后就很不舒服”
张伟告诉他“无需吃药,只要停掉那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就好了,回去之后注意好好休息,可以吃点清热解毒的食物,梨膏糖什么的都可以。也可喝点凉茶去去火气”
后面排队的两个人只觉得不可思议!这可比虹口医院的那群大夫厉害多了!
那姑娘问“真的不用吃药?”这一问倒是把张伟问愣住了“为什么非要吃药呢?”
那姑娘说着“前段时间我姐姐去虹口医院看病,大夫给他开了七种药,那症状可比不上我这次的情况”
张伟知道她在担心什么了,于是伸手指向了墙上那幅手写的对联。众人朝着手指方向看去,而他本人却并未说话。
这副对联会告诉众人为什么不需要吃药的。很多时候真诚才是最好的解释。
那姑娘行了礼之后就离开了,临别之时再三感谢张伟,张伟始终笑脸相迎,礼节礼貌非常得体。
后面的两个人想争个先后,张伟倒也不生气“你们两个一起坐下吧”
那凳子的确长到可以坐下两个人,二人心里面再次质疑起张伟来,从未听说过要同时问诊的!
张伟也不解释“你们二人伸出左手”听到这话,二人将信将疑的伸出手。张伟将手搭在二人脉搏之上。
片刻之后他开了口,对着左边那人说“你是不是觉得最近的睡眠质量很差,夜间一旦醒来,就睡不着了?”
那人点头“正是,先生,您真神了”得到了答复之后他又问了句“有女朋友吗?”
“回先生的话,没有?”
张伟皱着眉头说“你这个可严重了”说完他开始拿出纸笔开始开药方“首先,重中之重就是先把你的传统手艺戒了,然后不要熬夜,忌辛辣生冷。一周之后再来复诊,到时候我要是不在的话,找郑先生也可以”
说完他将药方递了过去“你去柜台抓药吧”说完他又对另一个人说“你这个倒是小毛病,你是不是说最近总是咳嗽,而且还能咳出血迹来?每次咳嗽的时候伴随着撕裂般的疼痛?”
那人连连点头“先生说的一点不差”
张伟眉头松开“你这个没什么大问题,你就是肺炎而已,不碍事”
那人一听是肺炎,连死的想法都有了。得了肺炎还得了!那得做手术,切除然后后续治疗费用少说要是几十块大洋,他一个工人阶级也看不起这病呀!
张伟看他表情变了,都快哭出来了,感到很诧异“你怎么了?还有哪里不舒服?”他宁可质疑自己的医术,都没质疑眼前的男人是否看得起肺炎!因为在他眼中肺炎不过是很平常的毛病,两副药下去就解决的问题在他眼里都不算麻烦。
刚刚那个可不一样,他那是身体问题,调理起来至少也得五六副药才能起效。
那男人叹了口气“先生,我不看病了,谢谢先生”
张伟完全理解不了为什么“为什么呀?你这病现在还算轻度,在拖下去要出事情的!”
那男人头都没回“没钱治病呀,多谢先生好意”
张伟第一次想骂人“他吗的,五十二块钱你拿不出来呀?那他吗别治了!”说完张伟直接起身就要去后院。
那男人本来心如死灰,听到张伟的话又愣在了原地“五十二块钱就能治好?”
张伟头也不回“当然不是”那男人的希望被浇灭了。
张伟说了句“一百二十块钱吧”说完他直接去后院打水去了。
男人虽然不敢相信一百二十块钱能治好肺炎,但是之前这先生表现出来的本事可的确厉害,说不定死马当做活马医,就给治好了也说不定,于是他拿起桌上的药方也去了柜台抓药。
柜台上许心已经把第一份药打包好了递给那人“你服用的药性特别烈,对身体损伤大,早晚饭后服用能够减少对身体的损伤,吃完了这服药再回来复诊,到时候需要调整药方,一共一百一十七块”
男人交完了钱,拿着药离开了。第二个人走了过去将药方递了过去。许心接过药方迅速拿出三种药材放了进去,打包好之后递给他“你的药一天三次,要饭前服用,服用之后半个时辰内不要吃饭,不然影响药性。一共五十二块”
那男人将信将疑的问许心“真的能治好吗?”
许心表情平静只说了句“如果是郑大夫我可能会质疑,如果是先生开口,那就一定可以,劳驾,一共五十二块”
男人听到这话也更加确信了几分,掏出钱递给许心,带着药材离开了。
中午吃过饭之后张伟坐在药房的看诊桌前休息,许心过来询问“先生开的第二服药刻意加入了一种会和前两种药材冲突的药物,效果是肠胃痉挛,是想剑走偏锋,让他更好的排毒对吗?”
张伟看着许心“不错呀,竟然能体会到这层意思,看来你的确适合学医”说到这他停了下来“或者说,你适合学习任何东西?继续努力,我估计继续这样的话,你两年之内就能出徒了,有什么不会的尽管来问我”
“你要记住一个道理,招数不管怎么样,只要管用就行。古时候有一病入膏肓之人,被大夫出奇招给救活了!”
“大夫先是让人把患者扔在猪圈里面,夜里被蚊子吸血把毒吸出来了,所以有些时候剑走偏锋也是可以的,只要能救人就是好招”
许心聪明的很,自然能举一反三,有的人天赋出色,愿意钻研学习,自然进步神速,有的人怠惰懒散,不愿意动脑自然难以进步。
对于有天赋的人只需要师傅领进门即可,对于天赋差的人,就是手把手教他,也会难以理解最终平凡一生。
张伟知道许心是前者,以后的成就不会止步于药房,上海以后一定会多一位响当当的人物的。
其实上海的各界大亨们应该庆幸,如果张伟有心思从商或从政他们的结局会非常惨,好在他是个没有什么上进心的人。须知布局者占据先手优势,破局者难如登天呀!
下午的病人并不算多,张伟在五点的时候准时歇业,他换了身衣服,直奔快活里而去。
此时已经是夜生活的前奏了,太阳还未彻底落下,虽已暗淡了许多,仍悬在天地之间,余晖洒在海面上将东海晕染成一片橙红色。偶有几只海鸥飞过,还真有点落霞与孤鹜齐飞,秋水共海天一色的感觉。
可惜再过一会,夜深了,湖面也该凝结成冰了,到时候美景将不复存在。
有些时候在你做这些事情之前,你什么都不知道,我们能做的只有去接受后果,人生没有重来,只有不断的变优秀,才能减少不利因素的出现概率。
他总是会在不同的地方陷入思考,也总是会将自己置身险地,其实他早就后悔过了,第一次的时候是在他刚投身行动的时候,那时候的他还是个少年,却要把自己晒黑,变丑,变邋遢。
他自小爱干净,却要把自己变成最不喜欢的样子,这是第一次后悔。
第二次后悔是在杭州的时候,见到身边的人成双成对的,他后悔当初没有和文化干事的女儿处对象。
那姑娘姓田,外号“田大妞”长得一般,却是个读过高中的文化人,后面他浅浅占了半卦,如果他放弃一切回去追求田大妞的话,两个人会幸福一辈子,反之他一辈子再无良配!
可是他没有回军区,而是选择了家国大义,正如他的付出型人格一样,无论如何“国与家”都排在自己之前。
他不仅是个军人,还是个党员,他的底线绝对不允许他这么做,有时候他也后悔,如果当时做了逃兵,现在定然是老婆孩子热炕头,谁他娘的在乎谁当家做主,谁是皇帝老儿!
可是这条通往自由的路上已经牺牲了太多的人了,那个叫纤云的小姑娘比自己都要小一岁,她到死都在护着自己,他们两个是萍水相逢的陌生人,如果没有这层特殊的关系在的话,他们甚至一辈子都不会有交集。
而纤云第一次见面就用她的命换取张伟入院的机会。而他甚至不知道女孩的名字,只知道她的代号是“纤云”
那女孩到死都在笑着,都在骂着,她像是疯掉了一样咒骂张伟,可是张伟的心比那女孩都“疼!”
张伟觉得自己的眼睛很疼,甚至有些睁不开了。此时天空下起了鹅毛大雪。这显然不合理!
若是在东北自然是见怪不怪,可是上海什么时候下过这么大的雪?这是一个南方城市该有的样子吗?
可是这确实是真实发生的,原来眼泪也是水,也会冻住呀。
他擦了擦眼泪,冰碴在他手上迅速融化,每每想起往事的时候他总会不觉落泪。他痛恨为什么死的不是自己,如果是这样的话,他就可以解脱了。
可是他怕疼,更怕死,他不知道如果有一天真的需要自己去死的时候,他有没有勇气这么做。
“先生,您怎么哭了?”黄包车夫问着他“也难怪,这鬼天气,竟然下起这么大的雪,我在上海活了三十多年都没见过这么大的雪,您多添点衣服,别动坏了身子”那车夫倒是个热心肠,话语之中全是真诚的善意。
张伟着急办正事,于是丢给他一张伍佰元,他并未让他找钱,而是直接进了快活里,只留下了一句“谢谢小哥”
他熟练地上了三楼,外人是没有资格上三楼的,一层二层都随意,因为三楼是常龙那个级别的贵客才能享受的特殊待遇。
张伟绝对放心三楼的安全问题,因为有闹事的人,雅儿会出面的。
他习惯性的推开了房门,情况紧急容不得他浪费时间了。
然而华裳并不在房间之内,此刻房间之内只有一个女孩与自己四目相对。张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竟然有外人进了华裳的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