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真是神奇,竟然什么都不问,什么都不用,就可以开始起卦?”华裳感到很意外。
“其实很多算命的都能做到,只不过他们怕折损寿命,损害自身所以从来都是糊弄人的”张伟平淡的说着。
华裳大惊“难道说你刚刚起卦折损了寿命?”
张伟淡然一笑“五年罢了,不碍事”
“五年!你怎么不早说!”华裳心里很过意不去,她没想到随意的一卦竟然需要消耗五年的寿命!
张伟安慰着华裳“放心,我很少算命的,所以寿命长着呢,我可以活到八十多岁呢,不用担心。况且这东西不一定准确,我学的也一知半解,谁知道是不是真的?”
华裳叫雅儿领走了小姑娘,在雅儿的口中才得知姑娘叫做“叶儿”华裳告诉雅儿对叶儿多照顾些,雅儿应了声就带着叶儿离开了。
“别想太多了,既然今天不宜出行,就在家里休息吧”张伟说完转身离去,只留下一句“我去准备准备,今晚我就过去宝芝堂安家了,以后有事可以去宝芝堂叫我”
华裳的心很慌,很乱。她转身回了房间,她对张伟说出来的话绝对相信。在不知不觉间两个没有血缘关系的人仿佛像是母子一般心有灵犀。
她觉得张伟的状况不太好,好像有什么事情瞒着她?
这一次手眼通天的华裳也无能为力了,其实有些事情本来就不是人力所能及的,又何必强求?顺其自然便是最好。
张伟朝楼下走着,心情其实有些低落。他的心情仿佛从未好过,他总是强颜欢笑,纵使给身边的人带来笑容,自己脸上的表情却是装出来的。
他又想起了那首“舞女”如果有选择的话,谁又愿意做那跳梁小丑呢?
下到一楼大厅,看到了在门口长椅上休息的雅儿。她脸上仍然是精致的妆容,她靠在门口的长椅上,慵懒又惬意。
张伟也不清楚这个“特别”的女人到底在看些什么,或者说他更好奇什么东西能够吸引她的注意力。
张伟走出门去,停在了她的身旁,顺着雅儿的视线他终于看到了让雅儿好奇的东西。
那是一只袖珍版的“四脚吞金兽”一只棕白相间的“加菲猫”
张伟看过去的时候那只猫正好朝这边看过来,还喵的叫了一声。张伟愣了一下,这只猫长得实在是丑得很,脸部内陷,看上去就好像是被人一拳把脸打陷进去了一样。
雅儿看了他一眼,给了他个眼神“坐”
那长椅倒也足够坐下两个人。他和她之间保持着一个距离,恰到好处。
“原来你喜欢猫呀?”张伟仍然是直男式发言。
雅儿摇了摇头“谈不上多喜欢,但是还是想忍不住摸一摸”
“我以为能吸引你目光的是什么美丽的东西呢?原来是一只长得一言难尽的猫”张伟笑着说。
雅儿托着腮“我倒是觉得丑萌丑萌的,还挺好看的。毛发很茂盛,摸起来手感一定很好!”
“丑萌丑萌的,好一个形容词,像是你能说出来的东西”张伟感觉和雅儿在一起的时光很享受。
“为什么说像是我能说出来的话呢?”雅儿满脸疑惑的问着。
“我在账房看见过你写的字,很难看。你识字,而且能写笔记和账本,证明你读过书,但是你没好好学习,只是学了个大概,因为你的字很丑”张伟倒是直言不讳的。
果然是直男发言,女人怎么可能喜欢被别人说不好呀!
雅儿听了倒也没有真的生气,反倒是笑的灿烂“你写字很好看吗?好意思嘲讽我,你个死老头子!”
张伟笑了笑“以后你大可以去宝芝堂看看账本,到时候你才会知道什么叫做写字”
“行,我记住了,等有机会我回去的”雅儿回答着。
张伟试探性的问着她“你喜欢什么?”
雅儿看着他“你什么意思呀?”
张伟脸红了“没什么,就是单纯的好奇,想了解一下”
雅儿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花坛,此时上面正好落下了一只红色的蝴蝶,它翩翩起舞,正落在花心之上,花蕊微微颤动了一下,与那只蝴蝶融为一体。
“我最喜欢的东西都在这里了,你自己看看吧”雅儿示意他看花坛。
张伟顺着雅儿的视线看过去“你喜欢蝴蝶?”
雅儿点了点头“只有蝴蝶吗?还有没有看到其他的”
张伟继续看去,倒是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东西“难道是那白花?这可戳到我知识盲区了,我不认识”
雅儿点点头“是百合,我最喜欢的花。小姑娘才喜欢玫瑰,真女人就应该喜欢百合花,高贵圣洁”
张伟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笑笑避免尴尬。
“知道我为什么喜欢蝴蝶吗?”雅儿问他。张伟摇摇头不知道如何回答。
“因为,美丽神秘,有种让人难以掌握的感觉”她自顾自的说着。
张伟就那么看着她。她托着腮,半倚靠在长椅上,看起来慵懒,放松,自由。比那翩翩起舞的蝴蝶漂亮许多。
其实说实话,雅儿长相虽出色,但却算不得真正的国色天香,与华裳站在一起的时候也只配做个陪衬。
但是在他心中雅儿就是无法替代的女人,怎么看怎么顺眼,或许这就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吧?
“看来你注定不会将爱情看得很重。你的爱好,性格,习惯决定了你是个喜欢自由的人”
他叹口气“其实有的时候很羡慕你,可以彻底的放飞自我,想做什么就做什么。我可能永远都做不到”张伟用最平淡的语气诉说着。
“有什么可羡慕的,不过是只笼中鸟罢了。人与人的路本就不同,没有什么值得羡慕的。我还羡慕你每天提着药箱走南闯北呢。我十五岁就被拐到上海了,五年了,我到现在都没有再回过东北老家”
她玩味的把玩着自己的秀发“如果以后有机会,我真的很想去彩云之南,看看那十万大山的美丽风景,说不定会见到漫山遍野的蝴蝶呢?那才是真正的自由,幸福”
张伟深刻感觉到自己与面前的女孩根本就不是一个世界的人。他们能有什么结果呢?
他忧国忧民,是典型的牺牲型人格,他愿意牺牲自己换来更多地人能生活在没有战火硝烟的世界。而雅儿是典型的自我型人格,她想要绚丽多彩的人生,只有这样才不枉此生。
那就忘了吧。那这样想着,雅儿想要的,他全都给不了。两个人即便在一起了又能改变什么呢?不过是两个人互相折磨罢了。
“希望未来你能实现你的愿望,能够去往瑰丽多彩的彩云之南,能够过上想要的生活”张伟笑着对她说。
张伟站起身,挎上自己的药箱,将招牌拿在右手“我去宝芝堂了,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过来了,你多保重”
转过身去,他感到心里至少空了一半,如果不是因为另一半是“国与家”他的心恐怕只剩下一个空壳了吧?
他第一次有这种感觉,那是很难受的感觉。明明一点都不疼,但是就是很想哭。全身的气力仿佛都被抽干了,说不出的难受。
奶奶的,原来智者不入爱河是真的。他在心里骂了句,那感觉依旧没有丝毫削减。
“有时间过去看你”那声音一响起。心里瞬间泛起涟漪。原来喜欢一个人,只要她站在那里就足够了,又何须开口?
张伟没有回头,他怕自己的心锁被少女轻描淡写的撬开。如果是这样的话,封心绝念就没有任何意义了。
张伟应了声“好”便带着自己吃饭的家伙事儿快步离开了快活里。少女何其聪明,她当然知道张伟对她的感情,但是她对张伟确实没有那种感情。
在她的心里,天下男人一般黑,除了十五岁相识的那个萨克斯手之外,谁又能走进她的心里呢?
张伟的背影显得非常落寞,孤寂。他走路本就喜欢弯腰驼背的,那是常年来卧底留下的习惯。脸上永远带着笑容,逢人点头哈腰的,已经是刻在骨子里的肌肉记忆。
如果说他是个汉奸的话,绝对不会有人怀疑的。
说来可笑,工作多年他随身的家当不过只有一个掉了颜色的木箱,和一个缝补了许多次的招牌。除此之外,再无一物。
时间尚早,他一路询问着宝芝堂的地址,路上还顺手给自己买了套铺盖,不然就得睡硬板床了。
据说宝芝堂在清末的时候可是上海第一大药房,每月净收入一万大洋不止。可奈何随着英法两国的到来,西医逐渐盛行,渐渐地也就无人问津了。
如今为数不多的中药铺不过就是对付生活罢了,很难有些富余。作为中医张伟感到很大的压力。
从什么时候开始老祖宗留下来的东西被洋人给取代了?他不服,他想重振中医的荣光。即便不是为了任务,也是为了给国人争口气!
药房门口门可罗雀,医院里面人头攒动。世道真的变了。
张伟走上天桥,下了天桥宝芝堂就近在眼前了。他慢慢走着,却被不合时宜的声音打断。
“年轻人,别着急走,我与你有缘,给你算上一卦如何?”
张伟知道是在叫自己,于是停下脚步转身看了看。
只见一个穿的破衣烂衫,形容枯槁的老人正笑着倚靠在天桥边上看着他。老头两只眼睛浑浊发白,分明就是个瞎子!不过瞧他这副样子仿佛能看见张伟一般。
张伟将药箱放在地上,铺盖放在药箱上面,招牌往旁边一放就朝老人走了过去。
他蹲在地上“老先生要给我算卦?既然与我有缘应该知道我自己也是一个术士才对,你要给同行算卦?”
老头嘿嘿一乐“有缘自然要算的,不然给我黄金万两我也不理!”老头说这话的时候非常决绝,仿佛看破红尘,却又带着几分执拗。
张伟笑了笑“怕是看上了我药箱中的药酒了吧?”老头见自己的想法被拆穿,显得有些不好意思“真香呀,好多年没喝过了,小伙子你就发发慈悲给小老头尝尝呗”
张伟稍一推演就算出老头叫住他的真正缘由了,不过他也不恼,只是从要药箱中取出个水袋交到了老头手上。
“慢点喝,没人跟你抢。照顾好自己,老爷爷。我还有事情要做,先走了”张伟拿起药箱和铺盖准备走人。
老头取下塞子喝了一口,长出口气大笑起来“哈哈哈哈……痛快!你且稍等。既然拿了你的东西,老头子便是与你有缘,今日定要为你算上一卦!”
张伟叹了口气“您好好活着就挺好的,别趟这浑水了”说完朝桥下走去。
老头倒是很倔强,非要给他算上一卦“人言可畏,长眠地下”老爷子悠悠念了八个字。
张伟手里的铺盖差点掉在地上!老东西竟然拆穿我身份!人言可畏对应的是他的姓“许”字的偏旁部首。长眠地下对应的是他的代号“棒槌!”
他又折返回去说着“看来老先生当真有本事,请您为我解惑?”前面的话是说给外人听的。随后他蹲在地上,小声说着“老东西,你找死!”他脸上笑意不改,嘴唇不动,声音只有两个人听得清楚。
老头并不生气,只是大笑着。张伟继续小声说着“我好心好意给你酒喝,你敢害我!”
老头也小声说着“我的卦只送有缘人,我早就说过,今天我非算不可。不然你活不过二十七岁!”
张伟冷笑一声“你信不信你起完这卦命毙当场!”
老头嘬了一口酒“当然知道,但是我还是要算,我要用我自己的命算人生的最后一卦!”
“你是个疯子,疯的不能再疯了!你既然占了半卦就应该知道我是干什么的,这一卦别说咱们两个,就是天师也承受不起!”张伟已经无话可说,眼前这个小老头他是无论如何都劝不动的。
老头抓住张伟的手“小许子,她不会喜欢你的,一点可能都没有。这一点你应该自己也清楚。不过你的事业会成功的,你的愿望也会实现的,只可惜你看不到那天。你本可以活到81岁,但是因为你今天违背天时算了一卦,所以你折损了54年的寿命,你会死在27岁的时候!你不后悔吗?”
张伟笑了笑“我当然知道,但是有些事情谁说得准,起卦之前不过五年的损耗,却牵一发动全身,直接影响了所有事情的轨迹,这是我的命,我认!”
张伟话还没说完,老人家已经开始七窍流血!在他生命的最后他眼中的浑浊散尽,他看清了张伟的样子。
老头伸出手摸着张伟的脸“老头子我一把年纪早就活够了,可你还那么年轻就要承受这么大的压力,值得吗?”
张伟安抚着老人“您有什么遗愿吗?”老人大笑,将水袋中的酒一饮而尽“临了临了喝到了人世间最美的酒,见了世间最傻的孩子也值得了”老头倒在地上气绝身亡。
其实有一句话他没说出口:也是世间最好的孩子呀!
张伟感觉脸颊冰凉,伸手去摸才发现眼泪早已决了堤!他跪在地上磕了三个头抱着自己的铺盖离开了天桥。
没有人会记住一个垂垂老矣的乞丐和一个负重前行的男人。来来往往的人群们没人会注意的。
这就是这个“人吃人”的时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