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起往事,周以宁便觉得自己这一生可笑至极,简直就是一场笑话。
与裴卓文相识的场景,她依然记忆犹新。
去年她生辰,父亲为了让她开心,特意为她准备了一场烟火。
烟火燃起时,美轮美奂,五颜六色花朵般在黑夜长空中盛开。
在一座桥上,周以宁与裴卓文被人群冲着撞到了一起。
“抱歉姑娘,没撞疼吧。”裴卓文仪表堂堂,见撞到了人,急忙扶着周以宁起来。
两人蓦然抬头,便对上了彼此的眼睛。
还是周以宁先反应过来,急忙躲开了他的视线:“没事,多谢公子。”
她的声音很柔和,加之楚楚动人的样貌,着实会令人心动。
裴卓文笑得温柔,也颇有礼貌:“姑娘貌若天仙,在下一时失了分寸,还望姑娘莫怪。”
他的话很有分寸,也十分礼貌地为自己的过错赔罪,周以宁听着,也觉得很舒心。
“公子这话,就当是夸我了。”
“敢问姑娘芳名,今日见到姑娘,倍感亲切。不如在下为你画一幅画如何,也算是送给你的见面礼。”
“好啊,我叫周以宁。”
周以宁笑得很开心,见眼前的男子似乎与别人不一样,也没有对她出言不逊,反而字字句句都带着礼貌。
这样的男子,倒也是位君子。
“原来是周县令的千金,在下唐突了。我叫卓文,幸会。”
便是这样的初识,让周以宁对裴卓文有了印象。
之后的她,时常偶遇到他,一来二去,两人很快熟络。
三个月之后,两人便私定终身。也是这时候,周以宁才得知了他的身份。
两人私定终身后,便有人来提亲。提亲的人报是恭亲王府,那时候的周以宁很意外,她并不知道裴卓文是恭亲王之子。
于是,她便跑去质问裴卓文。
“卓文,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恭亲王之子。你瞒了我这么久,是不是根本不爱我。”
那时候的周以宁确实是爱惨了裴卓文,相处的三个月以来,裴卓文对她体贴入微,照顾得无微不至。
对她的家人依然是如此,照顾有加,恭敬有礼。
所以在裴卓文说要上门提亲的时候,她的家人并没有反对,反而很支持。
大概也是觉得,这样的男子,日后定会把她照顾得很好。
周以宁也这样认为。
裴卓文神色并没有变化,只是伸手握住了周以宁的手,和她说着:“我就是因为太爱你了,才会隐瞒身份和你在一起。我父王怕我遇人不淑,遇到的姑娘都是贪图王府钱财。故而我隐瞒身份与你相爱,这也是在向他们证明,你与我是真心相爱的。”
裴卓文说完,欲要抬手发誓,被周以宁拦了下来。
“你这是做什么,我又不是不信你。只是,我怕我配不上你。”
一个亲王之子,她只是一个县令之女,门不当户不对的,日后嫁过去,也不知会不会让公婆不喜。
“宁儿,你放心,我父王母妃很喜欢你的。你不必担心你的身份,我们是真心相爱,这就足够了。你要相信我,我对你是真心的,天地可鉴。”
裴卓文的一番话,打消了周以宁的所有顾忌。她也坚信,相处了三个月的男人,会对她好一辈子。
如约嫁给裴卓文之后,周以宁便每日侍奉公婆,幸好两位老人家也没有嫌弃她的出身,对她也甚好。
就连嚣张跋扈的小姑子,安阳县主也甚是喜欢和她待在一起。
这让周以宁觉得,自己没有选择人,起码,她是幸福的。
在发现裴卓文偷偷变卖她的嫁妆之后,周以宁是不信的,她当日就和裴卓文起了争执。
“裴卓文,这是我的嫁妆,是我父母亲留给我的,你为何尽数拿出去变卖。”
那日吵得很凶,周以宁第一次大发雷霆,也是第一次跟裴卓文吵架。
裴卓文也是拉住了她,细声为她解决:“我也是没有办法,才动你的嫁妆。不过你放心,要是这问题解决了,我定然会把你所有的嫁妆赎回来。”
“有什么事你和我说,我们是夫妻本是一体的。若你不与我商量,我又怎知你要去做什么。”
听到他说有苦衷,周以宁的脸色才有所缓和。
“你也知道,我父王虽然是亲王,但是没有实权。这些年王府花销太大,实在拿不出多余的钱来。母妃病得厉害,请了大夫来诊脉,说是要吃千年人参才能好得快。”
“这千年人参也不是好找的,价格昂贵。我没有办法,才想着拿这些田地去变卖,匀出一点钱财。”
“我不是想要瞒着你,是怕你知道了会生气。宁儿,你放心,只要我手头松动,我就立刻把这些田地赎回来。”
裴卓文认真地说着,又和周以宁保证。
周以宁怒气消了,也没这么冲动。
“这些事你和我说一声就好,犯不着去变卖这些田地。我的嫁妆也不只是只有田地房产,还有许多银票。”
“谢谢你,宁儿,你放心,我一定会尽数还给你。”
就这样过了半年,周以宁都在用着自己的嫁妆在补贴婆家。
然而在一个下午,周以宁正在房中歇息,却被安阳县主带人闯入。
“怡儿,你这些做什么,你带这么多人进来作甚。”
周以宁看见是她,倍感疑惑。
安阳县主一改往日的乖顺:“嫂嫂自己做了什么自己知晓,与人私通,是为不忠。”
“裴念怡,你胡说八道什么!我何时与人私通了,莫要污蔑我。”
周以宁当然不会认这莫须有的罪名,见她如此模样,心下更是气极了。
成亲后她对裴卓文这个妹妹可谓比亲姐妹还好,要什么有什么,花不完的银子,精致的首饰,漂亮的衣裙,甚至连宅子她都送过。
可她,如今站在这里批判她,说她与人私通。
她平日里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何来的莫须有罪名。
“我说什么你自然是清楚得很,嫂嫂还是认了吧。那与你私通的男子,已经认罪了,他带着的,可是你的贴身衣物和香囊。”
“这些自然是做不了假的不是,枉我哥对你情深义重,你就是如此对待他。周以宁,你不要脸。来人,把她拉出去,母妃说了,家丑不可外扬,把她关进柴房去。”
“放开我!”
被关起来的那一刻,周以宁还是心存幻想的。裴卓文会来救她的,裴卓文一定会相信她的。
她没有做过的事,她不会认。
门打开了,进来确实是裴卓文,但他表情淡然,似乎并没有感到意外。
“夫君!你要相信我,我真的没有做对不起你的事。”
周以宁仿佛见到了救命稻草,死死拽住了裴卓文的衣袍一处。
裴卓文略显得有些嫌弃,直接踢了一脚她,把她踢远了:“不知好歹的下贱坯子,夫君也是你能喊的。装了这么久,终于不用装了。”
“你什么意思。”
周以宁瞪大了双眼,全然不敢相信面前的人是裴卓文。
那个温文尔雅如清泉,待她极好的裴卓文。
如今,在他脸上看到的,只有嫌弃。
再无其他。
裴卓文也不再隐瞒,蹲下身子,伸手掐住了她的下巴,眼神阴狠:“不过一个县令之女,怎么配得上我。若不是为了你家的家产,我定然不会设法去与你相处。”
“你认为的偶遇,都是我设计的罢了。如今的我,才是真正的模样。我从头到尾,可都没爱过你。”
冰冷的话传入周以宁耳中,让她觉得,这仿佛如梦一场。
从前的温情,都是假的。如今告诉她的,是让她接受这残酷的事实。
凭什么啊。
周以宁不甘心,她的满腔热爱,到头来却只是一个笑话。
“周小姐,你我有缘,以后多来往。我为你作画,你为我题诗,可好。”
“周小姐可真是才华横溢,样样精通啊。不仅人长得貌美如花,就连才情都如此出色。”
“以宁,你这么好,理应配得上全天下最好的男子。”
“宁儿,你愿意嫁给我吗?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一生一世都爱你。”
“宁儿能成为我的妻,是我三生有幸。有此贤妻,便是我一生的福气。”
“夫人,往后的日子里,我与你携手共到白首。”
往日的种种在周以宁脑海中呈现,多么甜蜜的画面,再回到如今。
她就觉得,这仿佛是一场专心为她准备的一场骗局。
难怪,说她与人私通,又有了她的贴身衣物。
因为是裴卓文亲自设的局啊。
真是可笑,简直可笑至极。
“裴卓文,多么可笑啊。你的玉树临风,只是一个笑话。你的笑容,真是我见过最大的谎言,骗得我团团转。”
没由来的一阵心酸,周以宁苦笑一声,泪水像断了弦的珍珠落在地下。
“你的心情,比起花前月下,似乎更胜一筹。你的誓言,如同尘埃,一文不值。你的宠爱,是对我们这段感情,对我最大的讽刺。你的痴情,就是无尽的羞辱。”
“曾经的海誓山盟,就是过眼云烟。你许下的誓言,也一文不值。你的所有情话啊,所有柔情,都令我无比恶心。甚至,我看见你就觉得恶心。”
无论能接受,曾经对她许下承诺的男人,到头来竟然是骗她的。
真是可笑,她的爱,就这般廉价,不值得别人真心以待吗?
她付出了全部,回首看见这段感情,只有她在付出。
她才是这场感情中最大的笑话。
她还以为,这世间最好的男子,真的让她遇到了。
没想到,是一个十成十的伪君子。
裴卓文也并不在意她的说法,毕竟如今,她也已经没用了。
“你骂我又如何,你又不能拿我怎么样。毕竟,我姓裴,你奈何不了我。”
“混账!裴卓文,公道自在人心,你别太得意。若是我父母知晓我如此模样,定会不放过你。”
第一次,周以宁这样骂裴卓文。可她觉得还远远不够,若不是手脚都被绑着,周以宁一定冲上去杀了他。
眼里的恨意丝毫不隐藏,周以宁死死盯着裴卓文。
裴卓文并不害怕她,反而觉得她有些可怜了。他装作惊讶,又笑:“你还不知道吧,你父亲被革职了,如今的县令,是我未来的妹夫。对了,昨晚周府被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你的家人,全部都烧成灰烬了吧。”
她的思绪,在此刻完全停滞了。脑海中一片空白,再也想不到任何事。
周以宁不敢置信,他竟然真的这般心狠。她的父母,她的家人,她的妹妹。
不,她猛然摇头,衣裙早已被泪水打湿。
“裴卓文,你无耻,老天迟早会收了你这种人。”
她刚说完,就被裴卓文甩了一巴掌,他的力气很大,扇得周以宁已然麻木了。
“周以宁,别给脸不要脸,你这样的女人,扔出去都没人要。只是可惜了你那如花似玉的妹妹,不过想要让她陪我一晚,宁死不屈。”
“裴卓文,你竟然还想对我妹妹下手。你还是人吗?”
周以宁泣不成声,拼命想要挣脱开枷锁,可是这枷锁如同夺命的刀,让她无法挣扎。
只能接受命运的审判。
她的妹妹,对了,思思,早在一个月前,秦以思就劝阻过她。
“姐姐,那裴卓文根本不是什么好人,你要小心点。”
“他估计对我们家的家产虎视眈眈,你要小心。”
周以思当时还在劝她,可是当时的她沉浸在裴卓文的温柔乡里,甚至第一次对秦以思冷脸。
“思思,他是你姐夫,是我的夫君,他做的事,是为我好。”
“你日后可不要说这样的话了,别什么话都说,多跟怡儿学学。”
“周以宁,你满心满眼都是你夫君,她是你妹妹,我就不是对吗?既然这样,你的事我就不管了。”
周以思负气而走,当时周以宁也还觉得没什么。
只是后面一个月里,她都没有见过周以思再来。
如今想来,周以思说得对,裴卓文就是披着羊皮的狼。
是她错了,错的彻底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