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的雪天,渐渐过去,转眼便到了夏知画的三朝回门日。
她在钱思贤的陪同下,一同走进了安阳侯府。
府中的红绸还没有完全撤尽,不知是出嫁的不甘,还是门第间的富贵差异,两人脸上都没有新婚的娇羞与喜悦,反而显得有些貌合神离。
这一次没有外客,所以府内只在花厅里办了家宴,男客一桌,女眷一桌,中间用一扇屏风相隔。
“二姐姐快请坐,明明才三日未见,可我却像是好几年没看到你一样,想坏我了……”
一身俏皮粉色袄裙的夏清泞,笑眯眯地迎了上去。
她是府中这一辈女孩子中最小的,却是最会审时度势的那一个。
以前作为府中嫡女,受宠的夏清泞还有些目中无人的傲气。
可自从苏曼春被夺了掌家权,苏俊才又被夏清欢当众废了命根子。
她不知是被吓到了,还是苏曼春私下教过开了窍,这几个月来她变得能说会道,八面玲珑,主打的就是嘴甜谁也不得罪。
“我也很想五妹妹。”夏知画依言落坐。
看到侯府富丽堂皇的用具,精致的饭菜糕点,她一下子就想到婆家小而陈旧的大青瓦房,以及那些难以下咽的粗茶淡饭。
夏知画冒火的目光,顿时对准了罪魁祸首,讥笑着拔高了声音:“三妹妹死了未婚夫,往后名声不好,只怕更难嫁到好人家,二姐姐我好伤心呀。”
话落,她还捂住了胸口,一副令人作呕的做作模样。
“二小姐!”
钱姨娘是小妾,要立在一旁侍奉苏曼春用餐,是没有上桌吃饭的资格。
听到夏知画刻薄的话,她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在一旁疯狂给她使眼色,但却都被后者无视了。
气得钱姨娘七窍冒烟,恨不得掰开女儿的蠢驴脑袋看看她究竟在想些什么?
“我死了未婚夫,又不是你死了丈夫,你有什么好伤心的?”
夏清欢也不是吃亏的主,她凉凉地瞥了夏知画一眼,那视线宛如在看一个智障,“二姐姐还是多吃饭少说话吧,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喜欢薛家公子呢?”
这话要是传出去,可是有损名节的。
夏知画气得面色通红:“你少含血喷人,我是替你伤心,更何况三妹妹要是嫁不出去,府中其他兄弟姐妹的婚事也会被你影响。”
“你很闲吗?公婆伺候了吗?丈夫照顾了吗?子嗣孕育了吗?”
夏清欢一堆问题,一股脑地砸了下来,“你一个外嫁女,不好好相夫教子,却整天操心娘家的事,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以前吧,她觉得古代的那些规矩,对女人太过残酷。
可这一刻夏清欢却觉得,用来对付夏知画这种人,还真挺好用的。
夏知画一时间被怼的哑口无言。
一旁的老夫人脸色难看地用拐杖敲了敲地板:“食不言寝不语,你们还有没有规矩?都给我住嘴。”
两个孙女老夫人都不喜欢,但今日还有客人在,虽然那个孙女婿农夫的身份她一点儿也看不上,但好面子的她却不允许侯府里的人在外人面前失礼。
一顿饭吃得沉默而压抑,男宾那边却在谈笑喝酒,似乎并没有被她们这边的话影响。
饭后,钱姨娘借身体不舒服,匆匆告退。
“你老实告诉我,二小姐跟姑父这几日感情可好?”
钱姨娘把夏知画的贴身丫鬟叫了过来,打听女儿女婿这三日相处的细节。
得知夏知画既嫌弃钱家房子不好,又嫌弃钱思贤一股穷酸味,都不肯同他圆房,顿时整个人都气炸了。
钱姨娘作为夏怀安的小妾,即便人老珠黄,依然受宠,自然深谙男女之事。
钱思贤那么年轻,如果处处在女儿这受气,即便有表兄妹这份感情在,也迟早会出事。
想到这里,钱姨娘立刻把夏知画叫了过来,劈头盖脸臭骂了一顿。
她还把她身边最得力的一个老嬷嬷拨了过去,让她去钱家帮着她管住夏知画,立刻跟钱思贤圆房,不许她再任性胡来。
钱姨娘的这些良苦用心,夏清欢自然不清楚,因为她现在正在接见一个不速之客。
“薛夫人快请坐,不知您今日来有何贵干?”
这场赐婚来得猝不及防,夏清欢只跟薛奇格有过两面之缘,其他的合八字定婚期都是两家长辈出面敲定,她跟他们压根就没有接触过。
原以为随着薛奇格的死,她跟薛家人不会再有交集,却不想将军夫人却突然登门求见她。
夏清欢把人引进了花厅,让丫鬟上了茶,或许是儿子的死打击太大,薛夫人双眼红肿,浓厚的胭脂也遮挡不住她满脸的憔悴。
“那我也就不绕弯子了。”
薛夫人坐定后,目光隐隐有些怨恨地扫过夏清欢的脸,一字一顿带着某种偏执的强硬,“夏三小姐,你已经指婚给了我儿,一女不嫁二夫,所以婚事照旧,只是婚期提前,两日后你就嫁过来吧。”
“啥?”
夏清欢大脑一瞬间的宕机,眼中满是惊讶与不可置信。
虽然早就听说过,古代流行冥婚,即便在订婚期间新郎发生意外死了,新娘也会照旧嫁入夫家。
婚礼一切从简,拜堂的对象也会替代为公鸡,在晚上睡觉时会专门制作一个木头假人与新娘子同衾而眠。
但这种事真的落到夏清欢身上时,她还是觉得滑稽可笑。
夏清欢站起了身,冲一旁的丫鬟招了招手:“薛夫人莫不是没睡醒,大清早的说什么胡话,芸枝,快去请府医过来给夫人瞧瞧。”
“我没疯。”薛夫人像是受到了什么刺激一般,嘶吼道,“我绝不会让我儿子孤孤单单在地下当个鳏夫,你一定要嫁进薛家来给他守一辈子。”
“大不了……大不了过几年,我让你收养一个孩子,作为香火的延续,也让你后半辈子有所依靠。”
“那我是不是还得谢谢您?”
虽然很失礼,夏清欢还是没忍住,讥讽出声,“你儿子之所以成为鳏夫,是因为他把自己的妻子杀了,还连杀了两任妻子。”
“惯子如杀子,薛夫人有没有想过,薛奇格年纪轻轻却突然暴毙,还死的那么不光彩,都是因为他杀戮太重,天道轮回到他身上的报应。”
“你胡说!”薛夫人显然无法接受这样的说词,恨声辩驳,“我的丈夫,还有他带着的那几个孽子,天天在西北战场上杀人。”
“他们杀了多少人呀,他们怎么还活的好好的?跟他们比起来我儿子杀的那几个人算什么?为什么偏偏死的却是我儿子?”
“将士出生入死,保家卫国,杀人也是为了天下太平,何来报应一说。你儿子却为了一己私欲杀人,拿什么跟人家比?”
夏清欢摆了摆手,头也不回地离开,“你走吧,看在你是长辈的份上,又刚死了儿子,今日我不跟你计较,但我也绝不会嫁入威远将军府,你若再敢登门,下次我会让下人直接把你打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