兰亦生将剩下的血送去了江玉成的院子中,对守在门口的素衣道:“这是在下新研制出来的药,你拿去给你家少爷服下,先服用一半就好。”
素衣接过瓶子随意看了一眼,强挤出一个笑来,拿着进了屋。
屋中,江玉成正坐在榻上,呆呆地看着窗外的落叶一片一片往下坠。
素衣看着江玉成那枯槁的模样,忍不住红了眼睛,眼中泪花闪过。
她擦干了泪,佯装无事地走了过去,笑道:“三少爷,这是兰大夫新研制出来的药,我看着与平常的不同,少爷喝了病情一定会好转的。”
江玉成将视线从窗户外的枯叶上收了回来,淡淡地应了一声。
接过素衣用个小碗倒过来的“药”,江玉成眸中一片死气,轻声问:“素衣,你觉得逸儿这么小的年纪,能够撑起江家吗?”
素衣手抖了一下,某种悲哀的情绪闪过,她连忙道:“孙少爷年纪尚小,又没有学过管家,外面的生意又那么大,凭他一人恐怕是撑不起侯府的,侯府还是要靠少爷你的。”
说着,素衣悄悄转过去抹了下眼泪,继续佯装无事道:“三少爷,你不要多想,这么多年不都熬过来了吗?最近你是太操劳才频频发病的,极地幽兰马上就要送到了,等少爷你吃了极地幽兰,就能把病情压下去的。”
江玉成随意扯了扯嘴角,“今后你和管家多教教逸儿,让他早日学着管家。”
言落低头看向碗中的“药”。
当将药喝进嘴里的时候,江玉成忽然愣住了。
这不是什么“药”,这明明是血。
他眼中闪过一丝诧异,连忙问:“这是兰大夫从何处弄来的?”
素衣看着江玉成苍白的嘴唇上沾着的黑红的血迹,坐到榻上用帕子去帮他擦拭,“兰大夫没有说。”
江玉成躲开了素衣的动作,舔了下嘴唇上的血迹,看着碗中还剩下大半的血,若有所思。
半晌后,他仰头将碗中的血全部喝净,还让素衣拿来小勺子将沾在碗上的血都刮了个干干净净,一滴不落地咽到了肚子里。
喝完了药,他便躺在榻上,闭着眼睛静静感受着,思考着。
不到一刻钟的时间,他感觉到一股奇异的力量从胃里涌入身体的各个部位,他体内的疼痛,萎靡,绝望,渐渐被驱散了许多。
这种感觉,他怎么会忘记呢?
曾经安默儿给他喂了两次血,都是这种感觉。
他枯槁已久的心,忽然有力地跳起来,好像被埋进了土里的根,被春雨浇灌后,重新发芽,生出了新生的希望。
他猛地从榻上坐了起来,看向在旁收拾东西的素衣,问:“安小姐什么时候出殡?”
素衣一怔,心中忍不住蔓延出一些嫉妒。
为什么人死了,那个女人还能勾着三少爷呢?
“就在后日。”素衣抿唇,看着江玉成神情有些怪异,忍不住道,“少爷,你还是好好休息吧,到时候让孙少爷去一趟安家就好了。”
江玉成垂着头,也不知在想什么,好半晌,门口忽然传来江逸的声音。
“三叔,我来看你了。”江逸似乎恢复了往日的神采,手中拎着个食盒,喜滋滋地走了进来。
少年进来后,便忙不迭将食盒打开。
顿时,一股难闻的臭气在屋子中弥漫开来。
素衣连忙上前去捂着鼻子查看:“孙少爷,你这是弄臭豆腐来了?三少爷可不能吃这种东西!”
江逸将食盒中的东西抬了出来放在桌上,摇头解释:“这个是螺蛳粉,不是臭豆腐。三叔,我今天尝试了一早上才做成功的,特地送过来给你尝尝,和之前安……”
提到安默儿,江逸心口有一瞬的闷痛,但很快就被他压了下去,他保持着欢快的笑,继续道:“我尝过了,和之前我师傅教我做的一个味道,三叔你一定要尝尝。”
显然,他称呼安默儿为师傅,依旧没能避免江玉成想到她。
不过今日江玉成听到安默儿的名字后,不像从前那样一脸哀痛。
他眼中闪过一抹光,笑道:“给我尝一些,是否果真美味。”
“少爷,这个什么螺蛳粉这么难闻,你不能乱吃这些……”素衣忙不迭劝阻。
江逸脸一沉,不悦质问:“怎么,你觉得我做的不干净,还是说我会害我三叔?”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素衣支支吾吾。她就是不想让江玉成吃安默儿曾经做过的东西,她心中不爽。
江玉成淡淡对素衣道:“你先出去吧,我有话要和逸儿说。”
素衣张张嘴又闭了回去,憋着一肚子的火,不情不愿地出去了。
素衣一走,江逸连忙将安默儿教他做的螺蛳粉抬到榻上的桌子上,用个小碗给江玉成盛了一小碗。
又香又臭的气味从打开的窗户飘了出去。
江玉成看着江逸殷勤的模样,笑道:“逸儿,谢谢你。”
最近这段时间,他的病越来越重,江逸十分了解他的心思,便想尽办法逗他开心,于是把之前安默儿教江逸做的菜做来哄他。
江逸一边给江玉成盛汤,吹吹,一边道:“三叔,我记得我小的时候都是你在照顾我,现在我学会做饭,做给你吃是应该的。”
江逸甚至还将一根粉送到了江玉成的嘴边。
江玉成忍不住笑了笑,张嘴吃了一根粉。
味道的确和安默儿做的很像,不过还是相差了那么一点,说不上来是什么。
“三叔,我看你现在精神好了许多,是不是兰亦生配制了新的药给你?”江逸问。
江玉成咀嚼着嘴里的粉,没有回答,良久后,转移话题道:“逸儿,你有武功和轻功在身,晚上你偷偷去安家一趟。”
江逸动作一顿,叹息道:“三叔,之前还是你说的,人死不能复生,如今她尸体已经入殓了,三叔你应当早日放下才对。”
“你想多了逸儿。”江玉成伸手拍了下江逸的肩膀,“逸儿,我只是心中有个怀疑,需要你去帮我证实一下。”
“怀疑?”江逸伸手抓了下后脑勺,“什么怀疑?”
江玉成回忆了片刻,低声问:“逸儿,你还记得当时你说过的话吗?安默儿死了三日,她身边一只苍蝇也没有,尸体也没有一点臭味,当时你还与我说,她是不是没有死。”
江逸瞳孔微微儿放大,连忙点头,有些激动地问:“三叔,难道那个女人她——”
“嘘,小声些,”江玉成提醒江逸,“不要让人听见。”
江逸眼中不自觉溢出一些激动的泪花,一脸希冀地看着江玉成。
江玉成将兰亦生送过来的药瓶拿给江逸看,小声解释:“之前我犯病的时候,安默儿曾经割自己的血喂我,我喝了她的血之后,病情立刻有了很大的起色。方才,兰大夫又给我送来了这瓶血,我喝过之后,发现身体舒服了许多。”
江逸好奇地打开药瓶仔仔细细看了看,又嗅了嗅,喃喃道:“这血应当才放了不久,还没有凝固。”
江玉成点头,“另外,安默儿死了三日,安大人就来将她的尸体给接了回去,紧接着又发生了尸体被烧毁的事情,我怀疑,是默儿和安大人联手演了一出戏,让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死了,事实上是安大人把她带回去,她换了身份躲了起来。”
江逸越听眼睛睁得越大,小心脏也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可跳了一会儿,他忽然想到什么,连忙说出了自己的疑惑:“三叔,那她为什么要假死?她想要离开江家的话,你不是都给她和离书了吗?假死不是多此一举吗?”
“这一点我也想不明白,所以这件事我只有一半的把握,才让你去安家悄悄打探一番的。”江玉成神情微泯。
江逸闻言,心中的激动被他压下去一半。
既然还没有确定的事情,就不要抱太大的希望,毕竟,希望越大,失望越大。
不过他已经没有心情陪江玉成吃螺蛳粉了,站起身来想要马上就去安家。
江玉成劝阻:“现在是白天,若是安默儿没死,你现在去也没法找到她,你还是等晚上夜深人静的时候偷偷去安家打听。”
江逸只能强压下不安,继续和江玉成吃螺蛳粉。
不过他始终心不在焉的。
江玉成提醒:“逸儿,这件事万不能让第三个人知道。若是安默儿没死偏偏要假死,那她一定有什么不得已又不能告诉他人的原因。”
江逸连连点头:“三叔,你放心吧,我知道的。”
……
当天天刚刚黑,江逸便换了一身黑色夜行衣,将脸包得严严实实,悄悄去了安家。
好在从小三叔就给他找了武艺师傅,他武功轻功都不错,想要翻上安家的屋顶,是小菜一碟。
“安默儿”后日就要出殡,明天安家就会忙碌起来,江逸不敢随意走动。
今夜灵堂里面人也不多,江逸很想看看此时里面的情形。
他爬上了灵堂的屋顶,掀了一块瓦片往里面瞧。
灵堂里面点了许多蜡烛,一口棺材停在正中间,棺材一侧跪着个白衣女子,另一边跪着个七八岁的小男孩。
女子身子不住颤抖,好像很害怕,小孩却靠在棺材上睡着了。
一股尸体腐烂的恶臭扑面而来,江逸连忙伸手捂着鼻子,有些难以忍受。
他不敢相信,曾经那样美好的女子,会腐烂在棺材里面。
江逸不信,安默儿一定还活着,棺材里面的人肯定不是她!
他想要亲自将棺材打开去查验一番。
正心中不甘又不安的时候,只见安松清忽然走进了灵堂,将灵堂中的人都给叫了出去。
那小孩抱着安松清的腿哭了好久,最后让一个下人强行拖了出去。
灵堂内一时只剩下安松清一人。
江逸很好奇,安松清想干嘛,便忍着恶臭,目不转睛地盯着下方。
但见安松清跑到角落摸出一根撬棍,走到棺材旁边,便开始撬棺材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