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老太太被安松清的行为气得七窍生烟,偏偏众人见状还一副庆幸的模样。
让她更加恼火的是,江玉成非但没有帮她,反而让管家备了马车将安家父女给送了回去。
江老太太气死,在众宾客面前装晕,结果并没有引来大家的同情。
吊唁的宾客一个一个散去,江玉成和江逸指挥着下人拆掉灵堂。
天黑了下来,江玉成吐血昏迷了,被江逸送回了院子中,请兰亦生诊治。
兰亦生医术很高明,也不知用了什么法子,江玉成昏睡了一个时辰就醒了过来。
喝了药,兰亦生便让旁人出去,他有话要对江玉成说。
这一举动好像要交代江玉成后事似的,弄得江逸惴惴不安。
屋中,烛光摇曳着,江玉成一脸颓丧地坐了起来,望着跳跃的火焰发呆。
兰亦生坐在一旁,笑吟吟道:“三少爷不必愁眉苦脸,你的病在下找到了一些苗头。”
江玉成听后并没有高兴起来,反而歪着身子捂着嘴虚弱地咳嗽,片刻后才淡淡问:“什么苗头?”
“在下回到里城翻找恩师留下的医书,虽然没有找到你这种怪病的线索,但是得知了一种奇药,能够治世间百病,延年益寿。”兰亦生说这话的时候,眼神发亮,因为他自己也很好奇那种传说中的药是什么。
江玉成闷闷地叹息一口气,又问:“什么药?”
兰亦生摇摇头:“到底是什么药,在下也不甚清楚,不过我发现了一些线索,这种药应当应当藏在西宁国境内。”
“西宁国……”江玉成有气无力地嗤笑一声,摇头道,“西宁国距离雍和国数千里,况且兰大夫连奇药的名字都不知道,更别提能够寻到。我这一身的病,恐怕也坚持不到找到奇药的那一天了。”
江玉成说这话的时候,眼中没了光,像是病入膏肓早就预知到了自己的死亡的久病患者。
兰亦生拧眉道:“非也非也,上次你患病,不是用了什么特别的法子让病痛减轻了吗?是用什么法子?你告诉在下,在下或许能够从中找出另外的治疗方法。”
江玉成一时愣住,转过头看向漆黑的窗户,回想起当初安默儿用她的血喂自己帮自己减轻痛处的场景。
可如今她已经死了,今后再也不会见到她。
江玉成扬起嘴角,勾出一抹苦涩带泪的笑。
江逸和素衣在屋外焦急地等待了许久,房门被打开,兰亦生走了出来。
两人连忙上前询问江玉成的情况。
兰亦生眉目严肃道:“三少爷悲痛郁结于心,需要开导化解,否则会加重病情。”
“悲痛郁结于心?”素衣脸色难看,“是因为夫人……安小姐的死吗?”
兰亦生抿唇没说话。
江逸声音发沉:“我知道,安小姐走了,三叔和我一样难受,可是他表面却装出满不在乎的样子,悲痛不发泄出来,郁结于心,总归对身体是不好的。”
三叔怎么可能不难过呢?
即使三叔没有说出来,江逸还是知道,三叔就是喜欢她的。
素衣咬唇,眼中悲伤蔓延,欲开门进去。
“素衣,等一下,在下有话要问你。”兰亦生忽然小声地叫住她。
素衣想,他应当是要问江玉成的病情之类的吧。
……
片刻后,兰亦生一脸困惑地回了自己的客院。
素衣说,当初是安默儿用某种方法缓解了江玉成的病痛,但她并没有亲眼看见,江玉成也不愿意说出来。
所以,安默儿可能有治疗江玉成的法子。
可是安默儿和江玉成为何都不说呢?
兰亦生想来想来,看来自己得去找安默儿问清楚才是。
万一安默儿有什么济世救人的法子,他这个大夫怎么能够错过呢?
****
此时的安家门口。
青锋让人给赶了出来。
因为他让安松清在五天内下葬,惹得安松清发怒。
安松清数月没有见到安默儿,别说五天内下葬,他甚至不想让安默儿下葬。
他恨不能让安默儿在安家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再出殡。
青锋没办法,若是再劝,定然要引起怀疑,便先行离开再想办法。
安家的前厅。
安默儿的尸体被摆在了木板上。
旁边,安默儿的继母冯氏和安默儿的继妹安梦雪正跪在蒲团上嘤嘤哭泣。
只是泪水怎么挤都挤不出来,假哭哭得累死了。
夜已经深了,安松清把冯氏和安梦雪教训了一顿,和管家谈安默儿的后事去了。
前厅中一时间只剩下母女二人。
母女二人见状,这才松了一口气,瘫坐到了蒲团上,用帕子擦拭额头上的冷汗。
“母亲,这个贱人怎么死了还不让人安生,尸体又跑回来了,真是晦气!”安梦雪望着安默儿的尸首,气愤怒骂。
冯氏咬牙切齿应声:“就是,你爹真是疯了,一具尸体而已,葬在江家祖坟便罢了,还拿回来做什么?我看到她就觉得碍眼!”
冯氏说着,用手帕捂着口鼻。
安梦雪见状,不由吸了吸鼻子,疑惑问:“母亲,莫非你闻到臭味了?”
冯氏一愣,放下帕子用力嗅了嗅,摇头:“真是奇了怪了,这个小贱人死了三天了,好像一点臭味都没有。”
母女二人对视一眼,随即站起身来,走到了安默儿的尸体边上小心地打量。
什么也看不出来,安默儿除了皮肤白里泛着淡淡的乌青,肌肤甚至没有垮下去,跟活着的时候一个样。
安梦雪见安默儿的双手放在腹部,洁白如玉,手背上隐隐有青筋显露。
她忍不住用指头戳了一下,感受到安默儿皮肤的冰凉刺骨,她打了个哆嗦,连忙弹了回来,嫌弃地甩了甩。
“真是奇了怪了,三天了,一点都不发烂发臭,这是……成精了?”
冯氏盯着安默儿的脸看,恍惚间似乎还能看到她的睫毛颤抖。
安梦雪想了想,忽然想到什么,看着冯氏,悄声道:“母亲,我听说世上有一种宝物叫做驻颜珠,人死后含在嘴里能够保证尸体永不腐化,莫非这个贱人得了什么奇遇,有人在她的嘴里塞了驻颜珠?”
安梦雪越说越兴奋,冯氏也睁大眼睛小声应和:“若是真有驻颜珠,那定然是价值连城。咱们快把她的嘴巴撬开看看!”
安梦雪深深赞同,连忙伸手捏住了安默儿的腮帮子,牙关打开,只见她嘴里露出了一颗圆滚滚的珠子。
冯氏母女瞬间双眸亮起来。
那一颗珠子有龙眼那么大,冯氏连忙伸手就去抠,想要将之抠出来。
这莫不是真的是驻颜珠?
母子二人深感自己马上就要得到这绝世珍宝而发大财了。
然而冯氏的手指头抠了半天,那颗珠子在安默儿的嘴里滚来滚去,湿哒哒的,还一股一股的寒气从安默儿的嘴里冒出来,冻得冯氏手指头疼。
安梦雪见冯氏半天抠不出来,忍不住蹙眉道:“让我来!”
冯氏扯出了自己的手指头,正准备换安梦雪,冷不丁听到停放尸体的木板下面传来吱嚓一声尖锐刺耳的声音。
母女二人动作一滞,互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惊恐。
吱嚓。
又是一声响。
这次两人都听得明明白白,好像是有人用指甲挠木板,声音尖锐,让人后背发麻。
两人的腿一下就软了,连忙将手从安默儿的脸上抽回。
安梦雪一脸惊恐地看着安默儿的脸,心脏在胸腔七上八下,心悸不已。
冯氏咽了一口唾液,战战兢兢地后退了两步,随后小心翼翼地趴下身子,伸手去掀盖在木板上的布。
布耷拉在空中,木板下面就是一处空荡荡的空间,似乎里面很容易藏匿什么见不得光又让人恐惧的东西。
安梦雪小心翼翼地走到了冯氏的身边,紧紧挽住她的胳膊,大气都不敢出。
眼看着冯氏的手即将碰到垂着的布,木板再次被人用指甲刮响。
紧接着,一只指甲长一寸上面还涂着大红色丹寇惨白的手猛地掀起布探了出来。
灯影闪烁之间,一个黑影在床板下面蠕动,披头散发的脑袋伸了出来。
“啊!”冯氏和安梦雪齐齐发出杀猪般的惨叫声,撒腿就往外跑。
那恐惧的声音在寂静的夜空中回荡,渐渐远去。
良久,一切恢复了平静,大厅里面安静下来,风从敞开的大门吹进来,吹得烛火摇曳,白幕晃荡。
一个小小的穿着白衣的人影从木板下面钻了出来。
是个七八岁的小男孩,披头散发,脸上糊了厚厚一层白粉,眼角鼻孔都抹了鸡血,一双小手上也戴着一寸长的假指甲。
他站起身来往门口看了看,见四下无人,他才跑过去将门给关上,又回到了安默儿的尸体边上,垫着脚看了看,随后露出一抹悲伤之色,伸出手背在眼睛上抹了一把,声音哽咽道:“默姐姐,我把欺负你的坏人吓跑了,放心,我晚上会守着你的。”
这个男孩,是安默儿的堂弟,安松清的堂弟的儿子安鸣谦。
他个头尚小,安默儿躺着的门板,正好齐他的胸脯。
垫着脚尖一看,只见安默儿头发被冯氏母女弄乱了,嘴唇上新画的口脂也乱了,嘴唇微张,头歪向一边,安鸣谦便垫着脚够着身子将安默儿的脑袋放正,又将她嘴里微微露出来的珠子戳回去,将她的嘴唇重新给捏得闭合,用袖子将乱掉的口脂擦拭干净。
做完这一切,安鸣谦便拉了个高脚凳过来放在木板边上,自己坐了上去,趴在安默儿的身边,闭上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