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望舒满头是汗,他不知道那个姑娘能撑多久,但想要超度她,在她神智清明的时候是最好的。一旦她再次失去神智,恐怕就再也回不来了。
想来,之前她体内的怨毒就已经太重了,此时能得回这片刻清明,应该是自己刚才一连串的清心咒,锁魂符渐渐起了一点作用,再加之跟他打了这么久,她已经消耗了太多鬼气,才会力量不够,让她自己的神智找到机会反过来将那怨毒压制住了。
不过,这样看来,这真是一个坚韧的女孩子。即便修道的时间不算长,李望舒也知道,这样的情况下还始终不愿放弃,一直努力的跟自己的怨气做斗争,是一件多么难的事情。
而且,她原本应该真的是一个非常非常善良的人。李望舒忘不了刚才准备跟她玉石俱焚之时,那女孩子一得回自己的控制权,第一反应就是让他快走,生怕自己会再次失去神智,伤害到他。
要救她!一定要救她!
虽然不知道她此前遭遇了什么,才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但是起码,让她有机会做个寻常的鬼,得到一个再世为人的机会!
超度的法事还在进行。
那女鬼眼底的红色渐渐褪去,眼神愈加清明起来。此时的她就像一只即将展翅的小鸟,浑身充斥着愉悦的气息,仿佛下一秒就能飞起来!
谁知,变故陡生!
“啊!!”她突然全身剧痛,倒在地上翻滚起来!血红的裙摆铺了一地,层层叠叠,繁繁复复,像是一个血色的牢笼,将她牢牢困在其中。她痛得浑身剧震,双脚也痛得在地上胡乱蹬了起来,而那双红色的高跟鞋却像粘在她脚上了似的,丝毫没有任何滑落的迹象!
发生什么事了?!
李望舒心里一惊,立刻啪啪啪甩出几张清心作用的符纸到那翻滚扭曲着的女鬼身上。符纸刚贴到她身上的瞬间,好像起了一点作用,她似乎疼得轻了不少。只是片刻之后,那剧痛卷土重来,她又发出了惨烈的哀嚎,整个人甚至比刚才更加痛苦!
李望舒一看,发觉这短短的一点时间,那种怨毒的红色又开始爬上了那个女孩子的眼底,她又开始控制不住自己了!
没办法,李望舒一狠心,将一张镇魂符又拍到了她的身上,然后紧接着念起了金光镇魂诀。这样符咒同时作用,受体的鬼魂会很快被强力镇压住,但同时,它也会遭受到巨大的痛苦。那种被牢牢束缚压迫住的感觉,一般的鬼很难承受。
只是,现在也没有别的办法,如果任由她这样痛苦到失了志,真的化成了厉鬼,那就得不偿失了!虽然现在自己用的镇魂方法也会让她痛苦,但相较之下,绝对比刚才她遭遇的好得多。
李望舒相信她一定可以咬牙坚持住!
果然,咒法念完,躺倒在地上的那女鬼又抽搐了几下,就逐渐平静了下来。
李望舒松了一口气,连忙问道,“你怎么样?还痛吗?”
那女鬼连连吸气,这才有了余力对他回话,“暂,暂时,没事了。”
既然如此,李望舒不敢再耽搁,连忙继续之前的超度法事,本来这法事就只剩下了一个尾巴,如果不是刚才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打断,此时应该已经完全做完了才对。
“那就好!超度法事马上就做完了,虽然现在会有点难受,但你再坚持一下,马上就好了!”
女鬼点了点头,咬着牙默默忍耐。
李望舒见她难受,特意说话来给她分神,“之前你几次去那户人家捣乱,是不是想把他们都吓走?”
女鬼眼里迷茫了一瞬,才想起了李望舒说的是谁似的,然后缓缓地点了点头,“是的,这里很危险,不能继续住在这里,会死的。”
这倒是个大实话。李望舒噎了一下,心里默默赞同。如果他们不搬走,或者没有找自己帮忙,那一旦她化作厉鬼,首当其冲受害的就会是离她最近的王总一家。这样一想,她确实是个非常好心的人。自己在这样痛苦的与自身对抗,还不忘救救旁边的人类。如果这样善心的人能修道的话,应该也能学有所成。
真是可惜了……
李望舒叹了一口气,手上收了最后一势。超度的法事完成!
清香缭绕起的烟雾里,那女鬼的表情较之刚才已经轻松了许多。她好像终于不再感到痛苦一样,脸上第一次显出了一点平静来。她的身体逐渐变得轻盈,一点一点飘了起来,脚上的那双红色的高跟鞋终于无声无息的滑落下来,砸在地上,发出了清脆的“哒”、“哒”两声。
那鞋子一脱落,那女孩子的脸色变得更加轻松,好像终于解脱了似的。她低头看了看,似乎是很厌弃身上的那袭红裙,但也没有别的衣服可以蔽体,只好皱了皱眉。片刻后,她伸出手拽起长长的裙摆,先用指尖在裙摆上划出一条破口,再双手反方向用力一撕。那布料发出了利落的“刺啦——”一声,整个下摆就被她撕了下来。
李望舒看到她原本的一袭长裙如今已经短到了膝盖的位置,不禁有些目瞪口呆。怎么回事?去投胎之前还想换个造型吗?
那女鬼看到李望舒脸色,微微笑了起来。“这不是我自己的衣服,是他们给我套上的诅咒。现在我终于可以解脱了,真的,非常非常谢谢你!”
“什么?”李望舒听得糊里糊涂,什么诅咒?是一种形容词还是说字面意思的那一种?
那女鬼也不管李望舒的反应,继续说道,“我才刚刚考上大学,甚至还没来得及去报到呢!我,我真的好想当一个平凡的大学生,好想当一个普通人啊!希望下辈子有机会,还能考上那所大学,当一个普通的大学生,一个普通的上班族,过一个普通但漫长的一生。我甚至,还没见识过这个世界之大呢!”
她说着说着,哭泣了起来。只是不再是那种厉鬼一般的哀嚎,而是少女婉约的啜泣。
李望舒连忙追问,“你叫什么名字?”
如果可以,他还能帮她通知家人,或者之后给她做点祭奠的法事,让她之后能走的更加平稳一点。
那女孩子的身躯都已经透明了,她看着李望舒,眼神里是澄澈的感激和温柔,“我叫……”
可惜,来不及说完,她就已经彻底消散在了袅袅青烟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