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迭戈军事基地。
宽敞而庄严的作战指挥室内,气氛显得压抑而凝重。
除了在外执行任务的指战员,其他营团级干部全部到齐。
房间中央,一张巨大的木质长桌占据了主要空间,桌上覆盖着一块精心雕琢的军事沙盘,沙盘上的山川河流、城镇要塞、矿山庄园、道路海岸等地理要素被精细地模拟出来。
这张作战沙盘耗时四月,以原雅各布勘探地图为基础,融入半年来独立团训练、捕捞、狩猎、占领矿山,对外侦查中采集到的全部作战信息。
吉拉尼莫一身戎装,英姿飒爽地走到墙前,拿起教鞭指着墙上一张硕大的世界航海图,用流利地汉语说道:
“按照头领的作战思想,打仗要从大处着眼,小处着手的原则,我们先讲解一下季风和洋流。
首先是对我方威胁最大的北美西海岸,若是要攻击我军,有三成的兵力和七成的粮草来自这里。
此处7-12月盛行南风,加上有加利福尼亚寒流的影响,帆船只能南下而不能北上,所以接下来的战斗对我方有利。
接下来,我们看一下欧洲到北美航线的季节和风向情况……”
等吉拉尼莫把全局分析说完,在场大部分将领都感到匪夷所思,一个土着的萨满跟着傅山和朱琳泽半年,居然能把整个大局说得如此透彻和有条理,真是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
在众人赞赏的目光,尼莫脸上泛出自信的笑容,她走到军事沙盘前,指着几个方位说道:
“接下来分析一下接下来的几场战斗。
首先是6中下旬,新墨西哥都督区的驻防军和北上的费尔南多步兵团将联合对我军的圣迭戈军事要塞发起进攻。
接着,9月至10月间,德克萨斯、路易斯安娜、密西西比、佐治亚四个都督区的联合兵团将抵达蒂华纳,兵力预计在一万五至两万人。
这两场战役若是我方赢了,那么将掀起整个新西班牙总督区,甚至是两个总督区加上西班牙宗主国派出军队的联合围剿,考虑到季风的影响,估计这个时间将在明年三月开春,兵力不知,但应该不会低于五万。”
“尼莫说得很好。”傅山表扬了一句,随即说道:
“夺取马尼拉帆船和劫取宝银的事情都是这个月才传播开来,美洲疆域辽阔,西班牙殖民政府机构臃肿,要调动对我方的全面围剿至少要到九月或十月。
但我方的目标并不是击溃这次围剿,而是要趁着这次围剿把新西班牙总督区打残,让他们无力组织明年进攻。”
闻言,众人都是精神一震,袁天赦盯着沙盘,想了半天,不确定地问道:
“参谋长的意思是……主动出击?”
“进攻,乃最佳之防御,被动挨打,绝非我独立团之作风。”傅山轻捋胡须,微笑间拿起教鞭,指向沙盘,娓娓道来:
“参谋部提议,十日后挥师南下,直取蒂华纳。趁费尔南多步兵团尚未抵达,先行拔除里奥斯扼守于我军咽喉的首个军事要塞。
随后,我们将占领加利福尼亚湾的佩尼亚斯科港,并借鉴圣迭戈海滩之战术拿下费尔南多步兵团。
里奥斯不是让我们配合他演一场戏么,那就演得逼真些。”
“哈哈,言之有理。”袁天赦咧嘴大笑,咂了咂嘴,顺着话题说道:
“要塞扼守着往南的交通要道,其辖区有好几处矿产,大庄园和牧场,若能一举拿下,矿产、良田都有了,说不定还会有铁矿。”
张静君微微颔首,目光投向别处,请战道:
“东部和西北的战线交给四营,三个多月来,我们辛辛苦苦建立的矿山据点不能丢了。”
粗壮如牛的科奇西眼中带着好战的目光,点头附和:
“不错,八个矿山的周围都建立了印第安人的村落,他们刚开始习惯在矿山劳作,若是放弃,很多努力都将白费。
所以我的建议是打出去。”
听科奇西开始主动表达自己的看法,朱琳泽倒是来了兴趣,带着考教的意味问道:
“若是要打出去,怎么个打法?”
闻言,科奇西瞅了妹妹尼莫一眼,见对方眼神里满是鼓励,他笑了笑,爽朗地说道:
“自然是依靠山林优势一路袭扰,打地雷战、骚扰战,专门偷袭敌方的火药运输和粮草运输队。
只要没了这两样东西,不管他们来多少人,都会成为我们的猎物。”
“行啊,俺们团的蛮子也开窍了。”袁天赦捶了科奇西一下,哈哈笑道。
“谁是蛮子?你才是蛮子!”尼莫呲着小虎牙,没好气地回怼。
闻言,作战室内的凝重气氛消散一空,众人忍不住大笑起来。
“半年来,尼莫和科奇西的进步神速,的确值得肯定。”朱琳泽点头赞许,说着,他看向沙盘上插着小旗子的据点分析道:
“矿产据点对我们来说的确不能丢,这不仅是矿产本身的问题,还起到了吸纳印第安人的作用。
如今阿帕切族的多个部落都迁移到了米申谷,可除了阿帕切族还有苏族、波尼族等十几个族群。
他们从怀疑,到开始了解,渐渐开始接受我们,有些还开始来矿上做工,甚至拿着毛皮和猎物来和我们交易,这些好的现象不能被即将到来的战火破坏了。”
傅山叹了口气,语气中略带无奈:
“我方兵力有限,战区仅能延伸至科罗拉多河周边的山脉,对于再往东延伸的大平原,则鞭长莫及。
此次四个都督区西征,沿途印第安人的命运,实在令人堪忧。”
闻言众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时代无论是在大明还是在欧洲又或者是美洲殖民地,除了瘟疫之外,最大的灾难就是兵祸。
纪律散漫的军队往往比土匪强盗还要穷凶极恶,他们所过之处,基本上就是满地焦土,尸横遍野。
“难道我们就不能做些什么吗?”袁有容怯生生地问道。
闻言,所有人都沉默不语,他们不是不想帮,而是帮不了。
在平原地带无地理优势的情况下,碰上大的兵团除了跑,基本没有办法。
傅山摇头,缓缓说道:
“我军目前需驻守棕榈泉、米申谷、圣迭戈基地,并保护八个重要矿山据点,因此,将战线拓展至科罗拉多河周边的山脉已是极限。
战争不仅仅是人力与武器的较量,后勤补给同样至关重要。
一旦弹药耗尽,我军虽仍占据优势,但已大不如前。”
想着新婚的丈夫在外执行任务,李暮云忍不住揪心道:
“团长,雨真带着一个排去了新阿姆斯特丹,他们怎么办?”
“不用担心,雨真去的是新阿姆斯特丹,在北美洲的东海岸,遇不上西班牙联军。”乙雅安看了眼地图,温和宽慰。
闻言,傅山却是脸色一变,他忙走到地图前,凝视片刻,扭头看向朱琳泽问道:
“团长,你说总督区攻击我们的同时会不会攻打尼法英的殖民地?”
冷秉摇了摇头,语气笃定:
“应当不会。据我们掌握的资料,新西班牙总督区目前总兵力不过十二万,且分散于二十余个都督区,负责保卫二十几个大型城池、上百个市镇与要塞。
因此,能调集两万兵力进攻圣迭戈,已是其极限。”
“不不不……”傅山连忙摆手,语气中透露出不安,“别忘了那支从欧洲驶来的珍宝船队,此刻正停泊在韦拉克鲁斯港。
一旦得知宝银遭劫,他们虽不能绕过大陆攻打西海岸,但转而进攻尼德兰的殖民地,却是轻而易举之事。”
李暮云身子一颤,脸色顿时煞白,急切道:
“加斯帕尔对雅各布恨之入骨,加上现在有不少中国商货和军火卖给了雅各布,凭他们父子的阴毒,绝不会放过尼德兰。”
傅山和李暮云之所以如此担忧,是因为这个时代的西班牙珍宝船队是海上战力的巅峰。
自从几年前尼德兰的劫掠船抢夺了宝银之后,西班牙再次加强了珍宝船队的武装力量。
珍宝船队分为一大一小两支船队,小船队有45艘武装商船和战列舰组成,而大船队有75艘。
这两只舰队合起来的战力和西班牙最辉煌时期的无敌舰队相比也相差无多,他们若是要攻打哪个沿海城市,几乎没有什么悬念。
冷秉的神色骤然凝重,沉吟片刻后,似是在自我安慰:
“老二素来机敏,若局势不利,他定会果断撤退。放心,他们每人都备有两匹好马,足以应对。”
当初提议由米雨真护送雅各布返回新阿姆斯特丹的正是冷秉,本意是借此机会搜集尼德兰与英国殖民地的情报,没想到却是挖了坑,让兄弟跳了进去。
闻言,李暮云眼眶泛红,声音哽咽:
“那家伙平日里机灵得很,但一遇到不平事就容易冲动。没有团长和大哥在身边,我怕他难以自持。”
此言一出,会议室陷入了沉寂。众人皆知米雨真的长处与短处:他聪慧、风趣、战斗力强,唯独缺乏沉稳。冷秉此次让他独挑大梁,就是想磨磨他的性子。
“团长,您看……”乙雅安此刻再也坐不住了,她满心忧虑,实在不忍看到妹妹新婚不到一周就守了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