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朱琳泽这么一说,几人才仔细打量起那些争先恐后干活的卡维亚人。
“师叔祖,你是怎么让他们如此卖力的?“玄清子感叹中带着好奇和钦佩。
朱琳泽想了想,摇头说道:
“不是我的手段有多高明,而是他们之前被欺压得太狠。
郎子聪说得对,只要让他们有饭吃,有衣穿,把他们当做人来对待,卡维亚人就会感激无比。”
闻言,尾随在后的张豹忍不住策马上前,骄傲说道:
“团长让这些卡维亚人干活积公分,公分不仅能换吃的穿的,积累够了还能换土地或者是参军资格。
他们听说独立团一个普通士兵每月可以拿到两个比索,也就是可以换五十斤粮食,差点都疯了。”
三玄对视一眼,脸上露出了与有荣焉的表情,嘴上不说,心里却是对这个师叔祖越发崇敬。
几人穿过城镇和农田,来到东北角的一块荒地。
荒地四周开通了水渠,中央还盖起了几间木板屋,见到几人过来,负责此地的赵彪快步迎了上来。
赵彪是原来昌隆瓷器行的护卫,一直跟着陈雄,现在是突击队第二小队的一名队员。
背好燧发枪,整了整着装,赵彪对着朱琳泽敬了个军礼,禀报道:
“报告团长,火药作坊已经建设完毕,后方的污水处理池也已经挖好,请检阅。”
如今的天气一天比一天冷,正是做硝化炸药的好时候。
朱琳泽回了个礼,接着带领三玄检查了工坊的各种设施和配套,满意得点了点头:
“干的不错。”
“团长交代的事情我老赵怎能不上心。
这些天盯着上百个卡维亚学徒施工,可是一刻都没敢眨眼。”赵彪咧嘴一笑,随即指了指屋后:
“为了增加这渠道里的水量,我还特意让人加深了水道。
这污水池挖了有十几米深,跟口井似的。
另外,周边我也加强了警戒,亲自带队巡逻,除非团长允许,否则一只苍蝇也不让进来。
还有……”
对于这个话唠朱琳泽是领教过的,他摆手打断:
“亡灵谷和棕榈泉战役中,你的表现都不错,没给娘舅丢人,过些日子会开表彰大会,是你的功劳自然不会少。”
“哎!谢团长,那我就去忙了。”赵彪识趣的离开,不过心里却是美滋滋的。
等赵彪离开,朱琳泽看向三玄,面色严肃地说道:
“接下来,我会传授你们硝化甘油、硝化棉和雷酸银的制造方法。
不过硝化反应是所有化学反应中最暴虐的一种,稍微不注意就会发生爆炸。
前期,我不需要你们理解,只要严格按照步骤一步一步的操作,不求快,但一定要遵守规范。”
闻言,三玄是既兴奋又忐忑,玄清子站了出来,正色说道:
“师叔祖请放心,徒孙一定看好两个师弟,做好防护,按章操作。”
朱琳泽点了点头,开始介绍工作台上的一些新的仪器:
“这是水银温度计,是我让这里的玻璃作坊炼制的。
水银温度计可以显示反应过程中的温度,而消化反应最核心的就是要控制好温度。”
说着,他又指了指窗外的沟渠:
“后续你们进行硝化作业就在沟渠边进行,用水渠中的水流冷却,一旦发现冒烟无法控制温度,就把整个瓷盆丢到污水池里,不要怕浪费原料,命比什么都宝贵。”
此时,几人才反应过来,在帆船上的时候这爆炸声是怎么来的,想起了悲催的胡一刀,玄灵子忍不住笑着调侃:
“应该把胡一条调来巡逻,他的警觉性应该比其他人都高。”
闻言,几人哈哈大笑。
接下来的两天,朱琳泽都在火药作坊中手把手的指导几个徒孙制作炸药。等三人可以完全上手,才定好了规矩离开。
清晨。
朱琳泽刚跑完十五公里越野回到市政厅,这时就看到张豹进来禀报:
“团长,哈维想见您,说是想成为棕榈泉的神父。”
对于哈维,朱琳泽的态度有些复杂。一方面,他不喜欢宗教;另一方面,他对这个既固执又心怀怜悯的苦行僧有些钦佩。
沉默片刻,还是点了点头:
“让他进来吧。”
俄倾,灰袍赤脚的哈维进入厅内,他气质平和,可眼中却比以往多了一丝坚定的神色。
见到朱琳泽,哈维躬身行礼,恭敬道:
“尊敬的王子阁下,感谢您的仁慈和怜悯,您不仅解救了梅斯卡莱罗部落,还善待了棕榈泉的卡维亚人。
您就是上帝派来的天使,把主的荣光播撒在了美洲的土地上。”
“坐吧。”朱琳泽让袁有容端来茶水,这才平和问道:
“神父有什么事?若是歌功颂德就不必了。”
沉默了几秒,哈维才一脸严肃的说道:
“这些天,我向上帝祈祷了很久,终于明白要解救世人建立乐土,仅依靠教会,遵循教皇的诰令是不行的。”
朱琳泽淡淡一笑,重新打量着这位饱经沧桑的苦行僧,试探道:
“怎么,哈维神父开始认可新教的观点了?”
在17世纪,基督教分为天主教和新教,二者最大的分歧主要是教会和教皇的地位。
天主教认为只有通过教会的传授和仪式,信徒才可以得到上帝的恩泽和关爱。
而新教强调个人信仰和个人与上帝的直接联系。他们认为人人都是祭祀,只要虔诚,上帝就会宽恕他们的罪过并对其进行庇护。
说白了,新教就是剔除了天主教这种中央集权的教会形式,转而以地方教会的形态和政权结合。
出乎朱琳泽意料的是,哈维却是摇了摇头:
“天主教的问题并不在于教会,而在于主掌教会的神职人员。
神职人员是上帝的仆人,是传播福音,感化万民的服务者,而不是高高在上的神灵。
而新教的几个教派过度弱化教会的影响力和教皇的权威,这样下去就会让教义和教规变得混乱不堪,这对传播主的福音并无好处。”
听这么一说,朱琳泽大体是明白了,他有些惊讶地问道:
“怎么,哈维神父想对天主教进行改革,重振天主教曾经的荣光?”
哈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摸着手里的十字架,虔诚地说道:
“君王降临人间,是为了给民众带来和平,是带领着他们能吃饱穿暖,肉体免遭伤害。
神甫来到世间,是为了救赎民众的灵魂,让他们善良平和,远离堕落。
君王和神甫都是上帝的仆人,都是为了打造人间乐土的存在,他们彼此相互扶持,互为补充,是伙伴而非隶属。”
朱琳泽皱了皱眉,纳闷说道:
“我对神父的想法感到钦佩,不过你和我谈这些,该不会是想让我支持你吧?”
“不错,”哈维原本清澈的目光变得炙热,点头说道:
“无论是在马尼拉帆船上,还是在亡灵谷,又或者在这棕榈泉,王子阁下的所作所为无不显示您就是任慈的天使。
您没有私欲,所有编织的规则都是为了剔除腐朽重造乐土,这和我们方济各会的理想不谋而合。”
朱琳泽无语,强压住吐槽的冲动,耐心说道:
“首先,我们汉人不信上帝,即使有宗教,也需要在朝廷的约束之下。
再者,你的想法是好的,但过于理想化。
西方宗教改革的本质是欲望和权利之争,是神权和王权的博弈,是新兴的资产阶级对旧有势力的冲击。
你仅凭空想,如何去博弈,又拿什么去改变?”
“不,不是我去改变,而是王子阁下带着我们去改变。”说着哈维看向门外,认真说道:
“在帆船上,阁下就收编了不少西班牙人,在这里,又有很多信奉上帝的卡维亚人加入了你们。
除此之外还有法兰西人、尼德兰人,我相信以后还有更多的信徒加入到您的麾下。
对于这些人,他们是需要信仰归宿的,您总不能让他们躲在角落里偷偷地做礼拜和斋戒吧?”
经这么一提醒朱琳泽才想起来,棕榈泉的牧师带着狂热信徒去炸堤坝已经被他杀了,几个相关的修士也被投入了监狱,如今的教堂是关闭的。
不过哈维说的是实话,要想快速壮大力量,仅仅凭借汉人是不够的,还需要各方势力的加入,而西方的学者、工程师、匠人都是不可或缺的力量。
尼德兰那么一个小国为何可以快速崛起,就是因为有宽松的信仰环境做基础,使得让大量的犹太人和新教徒迁移此地。
英国在北美的殖民地为何后来居上?原因也是因为对信仰的束缚很小,从而吸引了大量高素质的清教徒移民,比如说闻名遐迩的‘五月花‘号。
朱琳泽陷入了沉默,思考良久,才徐徐说道:
“我可以把教堂交给你,也允许宗教信仰自由,但前提是宗教必须在独立团的管理和控制之下。”
闻言,哈维眼睛带光,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
“这是自然,王子阁下是为了打造人间乐土,福音的传播自然要在您的监视之下进行。”
我怎么就在打造人间乐土了,就算是,好像和你也没太大关系吧……朱琳泽心里腹诽,却带着调侃的意味问道:
“神父刚才还说神权和王权是并列的存在,彼此之间互不隶属,怎么这会儿又愿意接受独立团的管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