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王学文卸下了一天的工作之后,与张桐的重逢才正式上演。肖潇已被张桐送回了静谧的梦境之中,属于他们的现实世界则由两人独自续写。
王学文从未想过,岁月流转,他们居然还能在尘世中相遇。更没想到,这次挺身而出守护他的,仍是少年时代的张桐,仿佛时光倒流,再现了多年前的场景。
“你还是那样,丝毫未变。”在张桐的神秘小店中,王学文审视着他,缓缓说道。尽管王学文的话语略带迟缓,发音带着微妙的畸变,但他竭力让自己的声音显得自然,一如常人。
“这些年你去了哪里?听说你穿越了结界,爸妈(张桐的双亲)当年寻你许久,最终却无功而返。”王学文凝视着张桐,话语中满是怀念。
“我们那些昔日同窗也在找你,我也不例外。直到爸妈离开,都没能再见你一面,唉...”他轻叹了口气。
张桐拍了拍他的肩膀,语重心长:“过去的事已随风飘散,许多事情并非我们所能主宰。我游历了异界,如今归来,成了异乡归者,命运如此,无法强求。”
“不提那些了,聊聊你吧,现在过得如何?”张桐为王学文斟满一杯灵泉之水,询问道。
“就...这样吧。”王学文的话语间偶有停顿,语速缓慢,但张桐并不急躁,他早已习惯王学文那温和的语调。
“你看,我在集市的灵果摊上负责称重。”王学文露出一抹微笑:“还算稳定。”
张桐接着问:“对了,那个尖嘴婆娘的事,有影响到你吗?”
“没...事。”王学文摆摆手:“我们摊位的主管虽口齿伶俐,常...常训斥人。但他心地善良,若我有过失,他总当着顾客的面责骂我,以平息顾客的怒气,但从不...从不向上级汇报,也...不曾扣我薪水。”
据王学文所述,那位果蔬区的主管对他照顾有加,用巧妙的方式解决问题,只是王学文难免要承受一些损失。
“其实我挺知足的,月薪加上奖金,有三千多灵石,足以自给自足。你知道我身体有些异常,很多工作都拒收。嫌弃我反应迟钝,手脚不灵便。如今能在集市找到工作,我已经心满意足了。”王学文笑容可掬。
王学文相貌平平,甚至略显丑陋,笑容也并不好看,但能笑出来,已是世间难觅的珍宝。
张桐点头示意王学文品尝茶水,浅尝一口后问道:“学文,成家了吗?”
王学文微笑着摇摇头:“没,没有。哪有姑娘会看上我啊,况且我不愿拖累他人。”
“别光说我,说说你自己吧。你回来多久了?异界好玩吗?对了,龙珠最新的剧场版你看了没?”王学文似乎积攒了很多话想倾诉。
时光荏苒,他们叙旧谈天已过一个时辰,若是再不走,王学文就将错过最后一班回家的灵车。
互留联系方式后,两位老友暂别而去。
目送王学文渐行渐远,张桐心中涌起一股难以言表的压抑。
王学文与他的感情深厚,不仅是学生时代的友情,就算在他踏入异界之后,王学文仍为他父母打听消息,苦苦寻觅他的踪迹。双亲离世,王学文也会前来上香祭奠。
王学文是个生活态度认真的人,从读书时便是如此。尽管他的逻辑理解能力较慢,成绩一直平平。
但他始终认真上课,刻苦记笔记。成年后,因为反应迟缓,手脚不协调,很多工作都无法胜任。即使能找到的工作,雇主也嫌他动作慢,效率低。
因此,他的工作总是不稳定,经常更换。王学文对自己的要求很低,只求达到常人能做到的基本标准。
生活对他来说,亦是如此。踏入社会后,这样的困扰变得更为显着。别人轻易记住的商品编码,他需要反复背诵才能记牢。别人可以敏捷地帮顾客称重打包,他却需全神贯注,方能保持普通速度。
生活似乎开了个小小的玩笑,在这个无比认真的生命面前铺就一条布满荆棘的道路。
然而,即便如此,王学文仍然坚韧前行,他笑对张桐说:“我还算幸运,只是轻度障碍,反应慢些,动作慢些。别人最多说我笨拙,但我能自食其力,养活自己。”
“不必靠父母的退休金,我自己也能存钱为家中添置物品。我能赡养父母,送他们安详离去。有这些,我觉得...就够了。”
王学文的话在张桐耳边回响,莫名让他心生不适,却又无可奈何。唐氏综合症是基因变异所致,对此他无能为力。
望着店内暖白灯光洒落的吊灯,张桐忽然有种饮酒的冲动。
“我终究还是孤独一人。”张桐的嗓音透着一丝庆幸:“还有喜怒哀乐。”
张桐从秘藏的柜子里取出两瓶灵泉酿,搭配着灵植炒的花生米与寒冰黄瓜。思索片刻,他拨通了江华的号码。
“喂,还在忙碌吗?”
“不了,今日的事务已处理完毕。多亏你的相助,皇甫重病在灵疗院,少了他在眼前晃悠,我感觉轻松许多。”电话另一头,江华的声音透着一丝欢快。
张桐淡笑回应:“若无他事,现在是否有空?”
“空闲倒是有的,不过你深夜找我,有何贵干?”江华的语气中略带警惕。
“想请你品尝夜宴,共饮一杯灵酒。下酒菜已备好,江姑娘可愿赏光?”张桐含笑询问。
“不可,此时已晚。男女单独夜饮,易生流言。”江华毫不犹豫地拒绝。
张桐闻言,心中了然,看来无望。正欲挂断,电话中传来模糊的女子声音,那是王茜:“华华,这附近有夜宴之地吗?”
冒菜
江华正准备回绝张桐的邀请,毕竟已是亥时,如此深夜,男子邀美女夜饮,难免让人疑窦丛生。孤男寡女共处,无论是否发生何事,外界必然产生误解。接受这样的邀约,只会让对方产生错误的期待。
然而,话音刚落,王茜便站在了她身旁,问:“华华,这附近哪里有好吃的夜宴?”
“啊?”江华尚未挂断电话,转头看向母亲,“这么晚,吃什么夜宴啊,妈。”
王茜瞪了江华一眼:“这不明摆着吗?正是因为晚,才要夜宴。早些时候吃,那叫晚餐。”
“你出门,我看新闻了。什么异能对决,你竟出现在镜头里。我一整天食不知味,担心你安危。”王茜握着江华的手,语重心长地说。
“你不回来,我恐怕今晚难以入眠。晚饭都没怎么吃,现在饿了,陪我吃夜宴都不行吗?你还是不是我女儿?”
王茜一番话语,令江华无法抗拒。她挥手道:“好好好,夜宴就夜宴,想吃什么?”
“麻辣灵锅。”王茜道出所爱。
江华皱眉:“妈,你开什么玩笑?这么晚去吃麻辣灵锅?辣物易致浮肿,我怕明早起来变胖!”
“哪有吃麻辣灵锅会浮肿的,我看是你才会。这附近的食材市集,花椒辣椒都不地道,做出的东西都没味。我做的麻婆豆腐,连香都提不起来。”王茜用本地方言抱怨。
“我就爱吃这个嘛。你爸当年怎么追我的?还不是靠麻辣串串,天天骗我去他家吃,才有你这个丫头。人不能忘本,没有麻辣串串,哪有你?”
好吧,这的确是个真实的往事。只是为何听起来如此尴尬?江华伸手阻止王茜继续说下去。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江华也用方言回应:“但现在已经很晚了,哪还有卖麻辣灵锅的?”
“冒菜也好。”王茜退一步说。
电话那头,张桐隐约听见母女俩的对话。听到冒菜二字,他立即对着电话说:“冒菜没问题,冒菜可以安排!”
麻辣灵锅一时半会儿确实做不了。川渝之地的麻辣灵锅分为清油和牛油两种,无论哪种,炒制锅底都不是易事。
他没准备,材料也不齐全。但炒制冒菜底料相对简单,可用现有的材料尝试。虽不一定完美,但应该不会太差。
对了,江华家不是卖串串的吗?正好聊聊串串的制作。
张桐的声音不小,江华还没挂断电话,因此直接传到江华和王茜耳中。
王茜起初见江华在旁边悄悄打电话,以为她在谈工作。直到张桐的声音传来,由于电话的失真,加上声音不大,王茜起初并未听清是谁。
但她听出是个男性声音。嗯,女儿深夜十点与男子通话,还躲进厨房,此事必有……咳,必有内情!
王茜笑盈盈地看着江华:“这是谁?”
看着王茜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江华不禁打了个寒战。她记得小时候每次母亲要套她话时,都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江华立刻对着电话中的张桐说:“那就来份大份冒菜。”说完,她挂断了电话。
然后,江华若无其事地对王茜说:“没事,只是个厨师。我猜你晚上肯定饿了,所以请厨师准备夜宴。”
“就这样?”
“就这样!”
幽蓝的炎舞在锅底跃动,炽烈地炫耀着灵力的璀璨。灼热弥漫,黑铁炼狱般的锅内,炽烈如斯。
清凉的玉露油脂洒入,五分热度之际,各色秘香调料翩翩起舞。由于仓促准备,张桐只能用手头上现有的药材来调制。
陈皮、八角、豆蔻、丁香、桂皮、砂仁……更有数十种奇异香料,当然,不可或缺的还有那川菜灵魂:秘制豆瓣酱。
炼香是一项繁复的修炼,本应炒制良久,甚至需让炒好的香料与灵油共融,静置十几个时辰,以凝练浓郁的香气。
然而此刻,“客人们”在外焦灼等待,张桐无法如常规般慢炖沉淀。
待灵油散发出浓郁芬芳,张桐备好的冒菜食材也已齐全。
大白菜、灵芽、腐竹、豆皮、金针菇,还有市集上购得的肥牛灵片。
猪里脊肉被细细切丝,裹上灵面粉与灵蛋液,入锅炸成酥肉。
一切准备妥当,食材纷纷下锅,开启一场味觉的盛宴。
店内,王茜坐在江华身旁,挤眉弄眼,她悄悄握着江华的手说:“你还说没和张桐交往?别骗我了!”
“真的没有!”江华辩护,至少现在是如此。这家伙古板得让人觉得难以接近,似乎隔着一道无形的屏障。与老张相处,总有种面对父亲的错觉。
跟“老爸”谈恋爱?江华一想,心头不禁泛起寒意。
江华竭力解释,王茜却只笑而不语。张桐为夜宵准备的食物还真不少。
凉菜中花生米熠熠生辉,一锅热腾腾的花生米香气四溢。王茜闻着味道,微微点头:“嗯,还算有点门道。”她是火锅冒菜的资深美食家。
冒菜出锅,张桐捧着满载的巨碗上桌。红油汤内,黄白绿三色食物交织,撒上熟芝麻,再以青葱点缀,卖相无懈可击。
“请品尝。”张桐含笑说道。
王茜在张桐期待的目光中尝了一口,吃完,脸色骤变。
王茜初尝便觉异样,为何张桐做的冒菜,味道如此熟悉?
底料虽未经沉淀,少了醇厚的香韵,略显浮躁,但基本口味却极佳,麻辣适宜。
各香料与芝麻的馥郁香气交融,甚是美妙。一切看似完美,唯独一点——这味道,为何如此相似自家以前串串的味道?
细节虽有差异,但已有八九分神似。要知道,这底料的配比是丈夫江爱军多年钻研的成果,后来的火锅配方也在此基础上微调改良。
不说全国独步,双庆市也是赫赫有名。这几乎是家业的根基所在。
怎会是这家小店的老板随手一做,就有了这样的味道?王茜心中疑惑丛生。
张桐见王茜皱眉,心头一紧:莫非她不喜欢这个味道?或是对冒菜火锅极为挑剔?也是,自家经营此道,难免会拿来做比较。
见王茜眉头越皱越深,张桐连忙说:“王阿姨,怎的?这冒菜滋味有何不对?您指点一二,您是此道高手。如有不足之处,请直言不讳。”
张桐言辞得体,一句话巧妙化解尴尬。
“妈,不好吃吗?”江华见母亲皱眉,夹起一块肥牛送入口中。
冒菜,川菜江湖派的一支,其特点便是味觉奔放,一入口便令人难以忘怀。瞬间,味蕾仿佛被唤醒。
如今流行的川菜多源于江湖派,但川菜远不止这一支流派。
入口即是香,霸道的香气充盈口腔,沿着喉管直入鼻腔。上下贯通,呼吸间满是浓香。
香气源自花椒、海椒,加上草果、豆蔻、大蒜等多种调料的复合香气。
香过之后,鲜味显现,多种食材在烈火烹饪下释放出本真的鲜美。此冒菜虽调料丰富,却不掩食材本身的鲜味。
随后,便是辣,其实辣并非味觉,而是触觉的反馈。那是辣椒素灼烧口腔与舌头时带来的刺激。
痛感挑逗着口腔,仿佛在享受一种微妙的虐待快感。爱者沉迷,恨者避之不及。
正当口腔燃烧之时,另一种触感接踵而至。
与辣椒的炙热截然不同,仿佛千万个小气泡在舌尖集结,随即破裂。每个微小的气泡破裂,都带来一阵酥麻。
这便是麻,一种比辣更难接受的感觉。一旦接纳并沉醉其中,便会欲麻不麻。
一片肥牛片下肚,江华便感到舌尖的味觉,口腔的触感,鼻腔的嗅觉全被唤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