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明尘在阴凉处泡在冷冽的溪水里目光呆滞,尽力压制着体内狂躁的火气,直到旁边突然溅起的水声才让他回神。
原来是一条溪鱼试着靠近他的脚踝意图攻击他,结果被一直守护在身旁的曦一把抓住,单手用力就给掐死了。
如果刚才不慎被它咬上一口,就会像被蚂蟥缠上一样扒住吸血。
夏日炎炎,钟明尘竟然惊出一身冷汗,不是被可怖又恶心的溪鱼吓到,而是被他自己————自己在野外竟然丧失了警惕性!
刚才的危险已经靠近到脚边,常年的末世生活让他对攻击欲望非常敏感,这也是他多次保命死里逃生的关键。
但是现在,钟明尘仿佛又看到了那个曾经弱小的被欺辱的自己。
他身体的每一寸都在叫嚣着不可以!
丧失警惕就如同猛虎失去五感,失去了求生的本领不管是兽世还是末世,都会是致命的危险。
钟明尘猝然起身,惊起一片水花。
他不管不顾的开始收拾自己,对耳旁曦的询问不闻不问,只慌乱无措的穿着衣服和鞋。
曦被他这一举动引得心口发慌,看着乖宝失神无助的找不准衣裳袖口,他像曾经无数的日夜一样接过他手中的衣物,耐心为他整理穿好。
钟明尘呆坐在石头上,无神的眼中尽是迷惘,他抬眼看着单膝下跪为自己穿鞋的曦,心口涌现出种种复杂的情感。
等到曦为他穿好鞋起身后,钟明尘像是在躲避那些让他无措的感情一样,慌不择路转身就跑。
曦不知发生了什么,但是兽人的第六感觉得有什么重要的事要发生,他不多想,拿上包裹后起身追上。
钟明尘在林间枝干上穿梭,耳畔猎猎风声也冲不散心中铺天盖地向他挤压来的情绪。
枝丫之下,曦依旧寸步不离的保护他,钟明尘余光洞见那熟悉的身影,心中的暴怒按捺不住,他低头朝着曦吼道:“别跟着我!”
曦看他现在这个不稳定的状态自然不可能答应,只能先当做小亚兽突然闹脾气。
他很快又重新跟上,直到钟明尘纵身一跃翻下树梢,在他身前猛的一回身,抽刀对着他怒吼道:“我说了别跟着我!”
事发突然,曦没想到他会突然出刀,身体重心不稳,肩膀就撞到了刀尖上。
钟明尘也没想到曦竟然直直撞了上来,一时间心中的慌乱无措短暂的盖过了那股汹涌的怒意。
曦托着受伤的肩膀,面上毫无变化,温情的桃花眸中只能映照出钟明尘的面庞,他开口温声劝慰道:“乖宝,别生气,周围危险,我必须跟着你。”
冰蓝兽瞳中没有一丝的责怪之意,有的只是灼热的情感和深深的担忧。
钟明尘心口泛酸,小心翼翼的将刀抽回,只留下一句“随便你”,然后狼狈地落荒而逃。
曦也不顾肩膀正在洇洇流血的伤口,注意力全在钟明尘身上,快步追了上去。
钟明尘本来是迷茫中漫无目的的逃窜,不知怎么的,最终又回到了熟悉的家门前,他像是找到了归宿,闯进房门后反手一锁,将曦隔绝在外,随后颓然的瘫倒在地上。
燥热、急迫、焦虑、怒火。
几种情绪反复杂糅在一起,无限的拉扯着钟明尘脆弱的灵魂。
他眼前似是出现了暗如深渊的过往:
病床上的小孩被禁锢四肢,凄然地哀求道:“父亲,能不能不做手术,我没病,我不想打针,好疼啊。。。”
病床前前长相精致,一看就是精英阶层的男人眼带嫌弃望着他,“啪”的一巴掌骤然炸响在孩童耳边。
他幼小的身躯惊惧到不敢颤抖,只迷茫无措的被按住,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开膛破肚。
无人在意他眼中的绝望与悲凉。
陷入幻觉的钟明尘痛苦的挣扎起身,但是燥热的身躯让他浑身无力,再次跌倒在地,他眼前的幻象也突然扭曲重组,那又是一段不堪回首的往事:
“爸爸,我动不了了,我好疼,能不能抱抱我。”从轮椅上跌落的小孩语带乞求,眼眶中已经蓄满委屈的泪水却倔强的不肯落下。
他眼前站着的男子肤白如雪面如冠玉,银白色的长发衬托的他更加圣洁孤傲,他冰蓝色的眼眸中明明带着一丝不忍和心疼,说出的话却是如四月落冰八月降雪一般寒冷刺骨:“自己起来,别像个废物一样。”
跪趴在地的小孩像是被击碎了脊梁,漠然的没有了任何情绪,眼神空洞无神,只有涓涓的泪流昭示出已死的心。
钟明尘深陷幻境无法自拔,他凄婉的哀嚎:“不,为什么?求求你了,抱抱我,不,不要!你走开,我不要了!”
他的脑中像是有冰刺由内而外的生长出来,阵阵刺痛伴随着咸湿灰暗的回忆在脑海中如走马灯般重复播放。
他头痛欲裂,大力的用后脑勺撞击着身后的门板,企图用更深的痛苦缓解心中的悲苦与怨愤。
曦一直在门外不敢进来,直到听见了钟明尘痛苦凄惨的哀叹,让他实在是忍不住了,直接破窗而入。
刚进屋映入眼帘的就是钟明尘满脸泪水,痛苦的蜷缩身体,后脑勺一下下砸向门板的凄惨景象。
他被这一幕刺痛了神经,自己捧在心里的乖乖宝怎么要受这么大的罪!
曦像是要碎掉了,他跌撞地扑到钟明尘身前,护住他的脑袋制止他撞头的自残行为,将他护在怀里。
怀中人紧闭双眼,似是陷入巨大痛苦,却还在拼命挣扎,如同濒死缺水的鱼。
曦闭了闭眼,努力咽下喉间的酸涩,用尽可能平稳温柔的声音试图唤醒钟明尘:“乖宝?醒醒,不要做噩梦了,醒醒,看看我好不好?”
可惜,并没有用,因为此时的钟明尘已经陷入了第三个幻觉:
破旧的二层烂尾楼里,幼小的身躯脊梁挺得笔直,他跪着将拜师茶高高捧起:“师父在上,请受。。。”
可是拜师礼还没完成,那个所谓的师父就端起滚热的茶杯,将茶水尽数泼到小孩枯瘦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