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我眼花了吗?”那银月狼战士自言自语着,扭转身子缓缓地离开。
仿佛从高处一头扎进深沉的湖底,望月的心脏猛烈地抽动了一下,便看清了眼前的世界,天空极尽高远,头顶一片青翠,大地尽头火烧似的几缕残云,草原苍茫,微风和煦,若不是视力极限处大地和天空终是联结到了一处,这世界,似乎和望月原来的世界没有什么区别。
“大地和天空,怎么会联到一起?”望月有些诧异,他细细回味,在那些突然觉醒的残缺记忆里,似乎有些地方,也和这里一样,大地会和天空联在一处。
其实并非联到一起,而是天方地圆,若只寻一个方向前行,最终会回到原处。
记忆中,好像真有如此所在。问题是,圣月草原,天与地似乎永恒平行,从不改变。难道这里,已不是圣月草原?
没过多久,望月更是发现,这里的太阳,竟然是移动的。
圣月草原上的太阳,一旦出现,便是一整日都在同一个位置,直到夜幕降临前才在原地缓缓消失,到第二日,便会换一个位置出现,月亮亦是如此,一年之中每一天,日月恒定出现在某一位置,时现时隐,周而复始,而这里的太阳,居然缓缓坠下,夜幕随之降临。
太阳如此,那月亮呢?
望月注视着天边,看着天空中唯一一轮满月徐徐升起,渐升渐高,果然,月亮的位置,也是移动的。这个世界,不是那个世界。
日月交替,东升西落,这陌生又熟悉的场景一遍遍从灵魂深处浮起又沉下,望月缓缓行走在无垠的大地上,仿佛要追逐天边的那一轮明月而去。
这一走,便是春夏秋冬。
日夜交换,四季轮转,这一幕似乎出现于前世今生,望月已经麻木了,忘记了自己从何处来,到何处去。
忽有一日,望月停下脚步,怔怔地看向八方。
“是我出了问题,还是这世界出了问题?”望月思索,圣月世界中只有寒暑,没有春秋,但在老狼朵月的故事里,人类的世界里,是有四季的。
莫不然,这是人类的世界,但望月已经走了四季,一年说长不长,说短也不短,望月却没看到一个人。
除了草,望月没看到任何自己以外的生命。
这绝不正常。
更不正常的是,望月走了如此之久,一次也未进食,竟没有饥饿之感。
落霞之地,当真让他琢磨不透了。
来之前,望月想过很多可怕的场景,洪水,猛兽,狂雷,烈焰,但现在,这世界竟没有一丝与危险相关的东西。
或许,没有危险才是最大的危险。
回头,已无归路,向前,仍是茫茫草原。
望月继续前行,日出日落,月明月暗,前路永无尽头,望月的脚步永不止歇,只是,岁月何曾饶过谁,望月渐渐衰老,皮肤松弛,牙齿脱落,毛发不断掉下,忽然它的皮肉不停掉到地上,连内脏也掉了出来。
望月只剩下了骨架。
白骨莹莹,望月看着这样的自己,它还活着,却只剩下了骨架而已。
“呼……”望月长出一口气,仿佛从深沉的海底浮出水面,他还是那头年幼的小狼,保持着刚刚踏进落霞之地的姿势。
发生的一切似乎都是踏进这方天地那一瞬的梦幻泡影,却又像是真实的发生过那般清晰深刻。
瞬间百年,百年瞬间,似梦似真。
望月忽而长笑,他闭上眼睛,慢慢的回味着,天冲一魄在这回味中慢慢腾起一道看不见的光,望月猛然睁开眼睛,脚步坚定,向前大步而行。
日落月升,天果真是梦幻中那片天。
只是,前方的路突然变得狭窄了,连天空似乎都只剩下了一条线,甚至来不及惊讶和细想,左右便从视线中消失了。
整个世界没有了左和右的一切,方向只剩前后上下,视线中只有一个个或长或短或明或暗的线条,仿佛一双疯狂的无形的大手,猛烈地把世界拍成了一幅立着的图片。
哪怕望月低下头去看自己的爪子和肚子,也只能看见一条蠕动着的线条。
望月倒也没有惊慌,因为他没有感觉身体有什么不适,眼前的一切发生的极为突兀,也极为自然,仿佛世界本就应是如此,反倒之前那五彩纷呈的世界才是在梦里。
而且,他还觉得十分有趣,肉身游走于图画中,一切事物都只是带着色彩的线条,难以分辨具体是什么东西。
忽然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那音婉转悠扬,好像在前世的记忆片段中也听过,那是一种叫做“笛子”的乐器吹奏出来的。
望月又猛然记起,似乎在刚刚踏进落霞之地时,这笛声曾响起过,在左右世界即将消失时,这笛声也响起过。
笛声飘渺,望月闭目侧耳仔细聆听,那笛声忽然清晰,吹笛者仿佛就在眼前。
望月吃了一惊,待睁开眼睛时,那笛声又突然消失了。
望月暗自思索,他闭上眼睛,便听那笛声又婉转响起,忽而左忽而右,望月的灵魂似乎随着那笛声慢慢飘起,越飞越高,突然,明亮的光洒满大地,望月进入到一个奇特的世界里,若不是他清楚的知道自己闭着眼睛,便会以为这是一个真实的世界。
世界里,一头小狼在田野间站立,对面草地上一头老牛悠然地啃食着青草,牛背上一个人类小童自得地吹着笛子。
当望月再度睁开眼睛,世界已恢复了正常,望月看着自己变正常的爪子,忽然疯了一样的蹦跳起来,他越来越觉得这个世界很好玩了。
果然不出所料,当他高高跃起时,世界忽然“嘭”地一声响,天空猛然远去,视觉中所有的一切都在疯狂变大,也包括了望月自己。
如果这个世界有山,望月可能已经超过了山,当然,如果有山的话,那山也会变得很大。现在,望月像是将要吹爆了的气球,随时都会炸开。
望月看向自己的尾巴,只觉得现在尾巴至少离自己有八百条狼这么远,甚至还要更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