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一点一点过去,在祁漾内力逐渐枯竭时,那盘踞心口多年的蛊虫终于离开了脆弱的心脏。
祁漾立刻以内力将其封锁,加上药泥作用,将它从伤口逼出。
那个黑豆大小的虫子钻出来时,祁漾拿起地上事先准备的寒玉匣子,将它连着药泥一起扫了进去。
匣子关闭发出的清脆声响惊动了焦灼不已的萧景禄,他再也按捺不住,冲到屏风旁,又克制地放轻动作越过屏风,便见青年正提着酒壶往胸口倾倒。
那双手和身体正肉眼可见地颤抖,青年面如金纸,仿佛风一吹便会碎开一般。
烈酒带走了胸口的药泥,血却源源不断地流出。
萧景禄眼睛一下子就红了,喉咙里却像是堵着什么,一点声音也发不出来,看他久久没有动作,忍住心中升起的恐慌,蹒跚靠近了一些。
青年像是察觉到了,抬头笑了一下,漂亮的眸子却毫无焦距,轻声责备道:“真不乖。”
那声音太轻,轻到几乎被萧景禄自己的心跳声遮住。
祁漾内力告罄,勉力抬手封住穴位,身形一晃,便向后倒去。
萧景禄吓得心脏骤停,飞扑过去将他接住,摸着他颈侧动脉感受了好久,确定他还活着,这才稍稍松了口气。
他将人抱到床上,问朱攀要来能止血的伤药,替他撒上后包扎,又找来干净的帕子蘸水打湿后替他擦去身上的血污。
他这才发现这人前胸也有几道淡淡的疤痕,无一不在致命之处,但大概比较久远,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他将帕子丢到铜盆里,原本澄清的水已经被染红,他定定看着他的睡颜,许久没有动弹。
以前的季重阳总是生动明快的,看起来无所不能,即便是散功那次,也只是虚弱,而非脆弱,但他原来还有那样黑暗的过往,也会有这么脆弱的模样。
萧景禄难过地握住那只教他读书写字的手,发现指缝里藏着血污,又去换了水,换了新帕子,等将他两只手都擦干净后,又观察起他的手。
十指修长漂亮,粗略看去,更像是文人雅士的手,舞文弄墨,抚琴作画,再赏心悦目不过,但翻开掌心,却能看到细密疤痕,指腹里满是薄茧。
他想起接住他时他后背的触感,有心看一眼,但又怕牵动他的伤口,只能作罢。
他静静数着那两只手上的伤口数,越数越难受,看他一直没有动静,将嘴唇轻轻贴了上去。
心口的跳动激烈又难受。
他好像……真的在喜欢他,不是因为药物产生的欲望,而是心动。
喜欢他的自信昂扬,喜欢他的跳脱潇洒,喜欢他的温柔低语……唯独讨厌他受伤的样子。
分明他才是皇帝,是这个国家最尊贵的人,却一直在受重阳的保护,他第一次感到无比羞愧。
这一刻,在他心里,当一个好皇帝的目标再清晰不过。
“重阳,我是不是让你很失望?”
床上的人突然发出一声痛楚呻吟,萧景禄连忙抬头看去,对上祁漾还有些混沌的眼眸,连忙问道:“你怎么样?”
祁漾眯起双眼,视线稍稍恢复,却是抬手拍了拍他脑袋:“禄儿很聪明,很厉害。”
前后一个月不到,就已经把身上的坏习惯改了七七八八,性子也从浮躁易怒变得沉稳隐忍。
这个小皇帝目前看起来还很弱,但成长速度却很快,让祁漾很是欣慰,压着的小心思也有点发作的苗头。
可惜太小了,祁漾一时心如止水。
萧景禄看着他,眼眶泛起了红,抿了抿唇,问道:“要不要请太医来给你看看?”
“不用,止住血就行。你去看书吧,我再休息会儿。”
萧景禄重重点头,将靠近床边的几盏烛火熄灭,而后强迫自己沉入书中。
许久后,他感到脖子有些酸痛,回头看了一眼,发现祁漾依旧平躺在床上,连姿势都没换一个。
他想起这个人半夜总喜欢滚来滚去,还是第一次见他这么安分,应该是太痛了吧。
他不知道他到底有多痛,也就不好意思矫情地说自己跟着一起心痛,压抑住颤抖的呼吸,继续看书,时不时提笔写下自己的见解。
祁漾一觉也不知道睡了多久,眼珠微微转动,便能看到萧景禄依旧坐在桌边,他感受到体内慢慢聚起的内力,引导着修复起心口的伤。
他撑着身体打算起来时,终于惊动了萧景禄。
“你醒了?别动别动,你要做什么我抱你去。”
祁漾手脚无力,“扑通”一下砸回了床上,用尽全力控制住表情,平静道:“我想出恭,沐浴。”
萧景禄脸红了起来,但还是坚持抱着他到了恭桶上,又拉动绳子让人送热水进来。
祁漾的身体也无异于刚做完场手术,乏力得很,也就没有反抗。
修养了段日子后,他身体逐渐恢复,内力也更上一层楼,随时可以去打国师,但在那之前,他出去绑了个萧景宸的暗卫。
一条蛊虫不够他用,但养起来又麻烦,不如直接弄个现成的。
他绑的是任务结束,刚回来准备汇报工作的暗丙。
暗丙是和他同一批训练的,自然认得他的样貌,只是没想到他居然还活着,且就在京城。
但当祁漾说出可以替他解蛊时,他眼中的杀气一滞,冰冷的脸上浮现出愕然。
“你能解蛊?”
“不然你以为我为什么能活到现在?”
暗丙目光闪烁,沉默片刻,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继续潜伏在萧景宸身边,当我内应。”
祁漾知道他会答应,他也只会挑选肯定会答应的人。
果然,他说:“好。”
祁漾没和他说多疼,大家都一样训练来的,对疼痛的忍耐早已成了习惯。
他如法炮制地从他心口取出了一只小虫子,将人敲晕后替他修复了身上伤势,便施施然走了。
蛊虫他会亲自放到萧景宸体内,这就不用别人代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