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漕帮的船行了一夜,已出了武陵地界。
吃完早饭,赵游便邀韩慎与秦祯等人一起聚在船上大厅中喝茶聊天。
阿泉与阿南、囡囡也在。
赵游对韩慎说道:“你别看我这外孙女现在跟着我跑江湖,她小时候身子骨不好,君君带着她在京都也住了好几年,给她请了京中大族们请的那些个教养嬷嬷,也学了不少东西,别的不说,她这煮茶的手艺便是极好的,韩小弟你可要好好尝尝。”
不过是过了一夜,赵游对韩慎的称呼便从韩公子换成了韩小弟,盛情难却,韩慎只得端起茶杯尝了一口,没想到赵游说得不假,能在行路途中喝到这样的好茶,算是一个意外之喜,便道:“茶香悠远,回味甘甜不涩,赵姑娘这泡茶的手艺的确很不错。”
赵素心听了夸赞,谦虚道:“《茶经》有云:‘其水用山水上,江水中,井水下。’此处条件有限,我只能取江水煮之,实则于味道有减,公子是懂茶的,想必也尝出来了,只是顾及素心的颜面,没有直说罢了。”
韩慎笑道:“其书上还有云:‘至若救渴,饮之以浆;蠲忧忿,饮之以酒;荡昏寐,饮之以茶。’姑娘的茶不仅解渴还消睡醒神,即便此处条件有限,能喝到这样的茶,已是韩慎的荣幸了。”
两人一来一往,引经据典,让在场的众人都插不进话头。
秦祯是第一次见韩慎夸一个姑娘家,还是一个温柔如水的姑娘,且他们说的什么《茶经》,她也没有读过,这好像被排除在了他们二人的世界之外的感觉,让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她端起茶来喝了一口,只觉除了茶味,什么其他的味道也没有尝出来,不禁在心里吐槽:“茶就是茶,能有什么味道?”
赵游见了韩慎与赵素心二人你来我往,很有话题可聊的样子,不禁心中更是坚定了自己的主意,便对韩慎说道:“韩小弟,不瞒你说,老朽如今很是放不下我这外孙女,此番上京也打算在京都小住一段时日,为我这外孙女好好挑个夫婿,老朽很是看得上韩小弟,若韩小弟喜欢身旁有人煮酒添茶,我这外孙女定能胜任。只不知韩小弟看我这外孙女如何?”
赵素心听了这话,愣了片刻,方解了心中疑惑:她就说外公素来并不对她学的闺阁女儿的技艺感兴趣,今日何故特意让她来展示一番。可韩公子再好,也不是她心里的那人,当即便对赵游说道:“外公,您就别乱点鸳鸯谱了。”
赵游只当赵素心是女儿家害羞,说道:“外公怎么是乱点鸳鸯谱呢?你不是说你不在意韩小弟的容貌有损吗?”
赵素心听了她外公的话,知道他原来是误会了她昨晚的意思,尴尬之下,脸色顿时红透到了耳根,立即解释道:“我是说了这话,可——”
谁知赵游立即打断了她的话,对韩慎说道:“你瞧,我这外孙女是个好的,她说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灵魂,不是喜欢他的容貌,可见她不是那等虚荣浅薄的女子,且她不仅能煮茶,还会针织女工,不比那些大家闺秀差,她武功也很不错,你若是想要出远门,带着她一定安全。”
他就像一个极力撮合一对男女的媒婆,喋喋不休说着赵素心的好,让人都找不到插话的时机。
韩慎听了赵游原来是要与他和赵素心做媒,也愣了片刻,不由得便看了秦祯一眼,却见秦祯只蒙头喝茶,似乎对此毫无异议,心中不禁又自嘲了一番:秦祯怎么可能对他的亲事有什么异议呢?他对他根本就没有那份心。
却不知他心中这一番回转,沉默了这片刻,秦祯便以为他真看上了赵素心,虽然她心里不高兴,又想着自己以何身份阻止呢?便只恨不得把耳朵竖起来听韩慎的回应,却借埋头喝茶来掩饰自己的在意。
却没想到先听到了囡囡的声音:“我哥哥才不会喜欢这位姐姐的。”
赵游听了这话,便不甚高兴道:“小妹妹,你又不是你哥哥,你怎么就知道他不会喜欢这位姐姐?”
囡囡斩钉截铁道:“我说他不会喜欢,他就不会喜欢!因为他——”
不等囡囡把话说下去,韩慎便对赵游说道:“在下多谢帮主厚爱,不过韩某暂时并无成亲的打算,赵姑娘说得对,喜欢一个人是喜欢他的灵魂,要看清一个人的灵魂并非是一朝一夕的事,我与赵姑娘不过是刚刚认识,又何谈灵魂之交?在下目前只想好好护送我家公子科举考试,直到他蟾宫折桂,也不想耽误赵姑娘。在下真心希望赵姑娘能早日找到与她灵魂契合的如意郎君。”
韩慎这话虽是拒绝,却半点也不会让人觉得是他看不上赵素心的意思,因此也没有让赵素心觉得难堪。
她反而十分感激韩慎这一番拒绝的话,对赵游说道:“是啊,外公,你就多给孙女一些时间,让孙女找到自己喜欢的灵魂吧。”
赵游见他们二人都表示不同意,不禁觉得可惜,也只得作罢。
喝了几盏茶,赵游又邀请韩慎去甲板上钓了几个时辰的鱼,便到了午饭时间。
午饭后,众人便各自回船舱去休息了。
韩慎见秦祯吃饭的时候便闷闷地不说话,以为她身体不舒服,两人现在住一间船舱,一起回到船舱后,韩慎便问秦祯道:“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吗?”说话间,便抬起秦祯的一只手腕来替她把脉。
把了片刻,韩慎放下秦祯的手腕,拧眉疑惑道:“脉搏正常,并无什么病症的表现啊,你这是怎么了?”
秦祯看着韩慎对她关心的样子,想到这人始终是把他当一个男子来对待,待他便如同朋友一般,行止上才会如此随意,可若是碰上他喜欢的姑娘呢?就会像对待赵素心一样,彬彬有礼,谈茶艺谈诗书,谈风花雪月吧?
可她早已打定了主意,在查清父亲死亡的真相前,她不会告诉任何人她的女儿身,便是查清了父亲死亡的真相,她已经走上了科举入仕的路,又怎么可能恢复女儿身?
不管怎么想,她与韩慎,永远都不可能——
既然如此,能看到他有好的姻缘,她该替他高兴的,不是吗?
她越想越觉得烦闷,便侧身躺在床上,脸往里盯着船舱的木板,说道:“无事,大概是天气越来越热,在船上闷久了吧,我躺一躺就好了。”
韩慎听了,便拉她起来道:“既是闷久了,我陪你去甲板上吹吹风更好。”
秦祯现在只想一个人清静一下,被韩慎一拉,心中的烦闷都往他身上发泄,脱口而出说道:“你还是去找你的赵姑娘一起去吹风吧。”说完,又觉得自己实在是太小性儿了,说好了不要在意的,该拿出祝福的态度来的,可她现在又是在说什么?这话连她自己听起来都觉得酸酸的。
韩慎听了这话,也不喜欢秦祯把他与别人拉扯到一起,便不高兴道:“我去找什么赵姑娘?什么我的赵姑娘?你别平白这样说,坏了人家女儿家的清誉。”
秦祯却想道:“这家伙那次喝醉酒还亲了我,这就不算坏了我的清誉了?怎么就别人的清誉就是清誉,我的就不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