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家善堂外有一株树,枝丫伸进了院墙内,就在阿泉钻狗洞的这处高墙外。
秦祯正抱着树干往上爬,大概是因为她最近又要练舞,又要去地里干活,手脚都比较酸软,且小时候怕身份暴露,反而躲着村里的男孩子们,爬树这项技能掌握得也不熟练,一听见身后有声音,受了惊吓,便从树上掉了下来。
刚落下来,便跟从狗洞里钻出来的阿泉撞了个正着。
秦祯警惕地看着脸上乌漆麻黑,身上沾着垃圾,散发着臭味的阿泉,阿泉也瞪大了一双黑白分明的黑葡萄般的眼睛瞪着秦祯。
两人都绷紧了身体。
直到片刻后,二人听见了有人快步跑来的声音。
秦祯以为这些人是善堂发现了她的踪迹来抓她的,爬起来便往巷子外跑去。
阿泉知道这些人定是善堂派出来的打手,是来抓自己的,他从失去父母的庇护开始,就跟姐姐一起待在善堂里,现在出来了,一时也不知道自己该往哪里逃,看见秦祯往哪里跑,下意识就跟在秦祯身后一直往前跑。
秦祯跑出许久,直到跑到一条无人的巷子里,实在累极了,才停下来扶着墙喘气。
她听见一路上有一个人跟着她在追,想停下来看看到底是谁,扭头没看到人,低头的一瞬间才发现刚刚那双黑白分明的孩童的眼睛,瞬间站直了身体。
秦祯盯着阿泉,皱眉道:“你是谁?你干嘛跟着我?”
没料阿泉当即就给秦祯跪下,磕了一个头,说道:“这位姐姐,求你救我。”
秦祯听见“姐姐”二字,身体更加紧张起来,抬头往巷子里前后看了一眼,确定巷子里没人,才回头,柳眉倒竖,怒瞪着阿泉说道:“你胡叫什么?我分明是公子,你难道没有看出来吗?”
阿泉却似乎抓住了秦祯的软肋似的,继续说道:“我娘说过,心善的女孩子最美,求姐姐收留我吧。”
秦祯意识到了阿泉是故意称呼他“姐姐”的,心知这是个狡猾的孩子,她凝神打量了阿泉片刻,几乎要被阿泉身上的味道熏吐了,忽然想到,这小孩爬出来的地方,正是她要进去的那座宅子!
于是秦祯看着阿泉问道:“我向你打听一个人,如果你的回答让我满意,我或许可以收留你。”
阿泉睁着无辜的大眼睛问道:“什么人?”好似也进入了谈判的状态。
秦祯问道:“你刚爬出来的善堂里,你可知道里面一个叫做董二牛的人?”
阿泉听了,偏头认真想了片刻,他并不知道董二牛的名字,可是他知道“董”这个姓氏,善堂里姓这个字的只有一人,打手们叫他“董二哥”,许伯称呼那人“董爷”,而这位姐姐问的又是他出来的那座宅子,应该是那人无疑了。
他点了点头,对秦祯说道:“我知道你说的这个人,我还知道那间善堂里一切的秘密,但是你要先收留我几日,等我确保安全了,我才会把知道的事情告诉你。”
秦祯听了阿泉的话,从身上摸出一把匕首来,这把匕首原本是她为董二牛准备的。
匕首的刀尖对准了阿泉的脖子,秦祯靠近阿泉,威胁他道:“臭小孩,你到底说是不说?”
阿泉却十分镇定地看着秦祯说道:“我知道现在这种情况下,如果我现在就把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你了,我就没有利用价值了,你更会在知道了一切之后杀了我,反而是我什么都不说,才能有一线生机,不是吗?”
秦祯听了这话,沉默了片刻,拧眉凶狠地说道:“我的耐心有限,你若真的惹急了我,我也许就不想从你口中听到些什么了也不一定。”
阿泉却依然一脸平静,他摇摇头道:“你不会伤害我的。善堂里的打手们都叫我‘小崽子’,你却叫我‘臭小孩’,可见你心里就是把我当小孩子看,又怎么会对我下手呢?”
秦祯心中一噎,自己竟然完全被一个小孩子看穿了。
她眼神定定地盯着阿泉,只觉从这个男孩的身上看到了一些熟悉的影子,心里忽然就冒出了他们去往白虎寨的路上,韩慎解机关时候的样子来,这聪明得如出一辙的脑子,她倒想回去问问韩慎,他有没有什么流落在外的兄弟?
对于他们这些喜欢动脑子的人,秦祯自知自己比不过。
她收了匕首,然后一句话也不说,转身便往出城的路走去,阿泉自是跟在秦祯身后,秦祯也不赶他离开。
二人一路上走了近两个时辰,才走到了通往白虎峡的山洞。
秦祯转身,警告阿泉道:“记住,见了其他人,不许再称呼我‘姐姐’,你给我记好了,否则不管你说不说关于董二牛的事,我都会杀了你。”
阿泉见秦祯眼神里没有玩笑的意思,认真地点了点头,十分郑重地说法道:“哥哥放心,我记住了,这是我跟哥哥之间的小秘密。”
秦祯心道:“谁要跟一个小屁孩有什么秘密!”不再理会阿泉,转身扒开了山洞口的藤蔓。
山洞中漆黑一片,她只顾着自己往前走,完全不担心万一那小孩被吓到了怎么办,根据她的经验,脑子跟韩慎一样好使的人,胆子也一样大。
果然,小孩跟着她一路走进山洞,又钻出山洞,来到白虎峡中,也没有发出一点害怕的声音。
竹屋中,月月正在做晚饭。
她刚好端着一盘做好的菜准备往露台上的餐桌端去,刚走到通往露台的阶梯前,就看见秦祯回来了,激动得连手里的菜盘子都没有放下,就要跑上去抱秦祯,嘴里喊着:“祯哥!你可回来了!”
秦祯连忙提醒她道:“小心菜盘子!”
月月才在秦祯身前站住了。
随即她便看见了站在秦祯身后的阿泉,疑惑地问道:“咦,祯哥,这是哪里来的小孩?”
又扭头盯着秦祯问道:“你这一整天都出去干什么了呀?你知不知道我们大家都担心死你了!”
秦祯拍了拍月月的肩膀,看见罗问不知什么时候也出来了,就站在月月身后不远处,抬头见尤氏抱着囡囡站在露台上,可她扫视了一圈竹屋,四下里却不见韩云屹,疑惑道:“韩云屹呢?他去哪里了?”
月月当即说道:“韩大哥猜到你是去找董二牛报仇了,所以去县城里面找你去了,现在还没回来呢。”
秦祯听了不禁皱眉,她人都回来了,韩云屹却还没回来,他的武功还没有恢复,又没有普通百姓生存能力,会不会在外面遇到什么危险?
不禁心中有些后悔,自己应该给韩云屹留个字条的。
月月看着秦祯说道:“祯哥一定还没有吃晚饭吧?刚好我做好了饭,快上去吃吧。”说罢,便端着菜盘子往露台上走去。
秦祯回月月道:“好。”
她刚踏出一步,接着便听见身后传来“咚”的一声,回头去看,却见跟着自己回来的小男孩晕倒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