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到医院的季秋不记得了,她只感觉这是自己有史以来开过最快的车。
夜晚,乡村窄路,一百三十码。
一旦中途有个什么车或是路人,她跟沈泊舟今天都得交代在这。
她愣愣地坐在手术室门口,连护士过来替她包扎脖子上伤口的请求都拒绝了。
而小虎蹲在她身边。
两人衣襟被雨水淋得透湿,很难不引起路过的护士医生注意。
但碍于两人的身份,没人敢说什么。
说来也幸好,小虎猛轰油门,没一会就追上了季秋带她们来了沈氏投资的医院,不然季秋肯定会在复杂多变的地形中迷路。
就算找到别的医院,也会因为沈泊舟枪伤的原因被带走调查,到时候事情只会变得更为棘手。
\"喝点水吧,季小姐。\"
小虎从自动贩卖机买了两杯咖啡。
季秋脖子上的骇人痕迹连他都不忍心看。
密密麻麻的伤口布满整个颈部,连那张素来清冷孤傲的脸蛋也无法幸免于难。
季秋似乎没听到,她靠着冰冷的墙面,身体站的笔直,满脸的魂不守舍,让她看起来像是失去了灵魂的躯壳。
\"季小姐?\"
小虎倾身凑近可怜的女人,动作小心翼翼,像是生怕惊扰了什么脆弱不堪的东西。
\"嗯?\"
季秋的声音很轻,轻的恍若叹息。
抬头的一瞬间,精致的面庞只剩被鲜血染上的茫然。
\"谢谢。\"
她小声啜泣,声音染上氤氲。
\"沈总会没事的,您别担心。\"
尽管安慰的语言异常苍白无力,小虎还是选择说了出来。
这次事情的大致轮廓早就在他心中勾勒了出来。
既然已经发展到了这个地步,再说谁对谁错没有任何意义。
本以为沈泊舟痴恋这么些年会有一个好的结果,可到头来还是差点丢掉性命。
从沈泊舟独自踏入画室的那一刻起,小虎心中的天平就倒向了她那一边。
这一步步走来,沈泊舟历经无数生死,好几次险些送命。
这些小虎都看在眼里。
人总是更愿意相信自己看到的,所以他时常觉得季秋配不上沈泊舟。
但今晚过后,一切都变得不一样了。
季秋本可以丢下沈泊舟独自逃走,却还是愿意背着身受重伤的人在宛若迷宫的庄园内一次又一次尝试。
并且她也受伤了,脖子作为敏感部位,任何一点小伤口的疼痛都会被放大无数倍。
更何况她的脖子几乎没有一块完整的皮肤。
天空下着大雨,血淋淋的伤口就那么暴露在雨水当中。
其中的痛恐怕只有季秋自己知道,而沈泊舟,除了腹部的枪伤,其余地方一点伤口都没有,甚至连最轻微的擦伤都没有。
她一个从不健身从不运动,算得上养尊处优的人大抵也跌倒过不少次吧。
夏日的衣物本就单薄,小虎早就注意到,季秋那条长裤的膝盖被磨得惨不忍睹,甚至能瞧见里面的血肉模糊。
下车时,他亲眼看见季秋双腿都在不停地发抖。
她本可以丢下沈泊舟不顾的,却还是将人背了出来。
哪怕知道外面还有几十支枪口对着自己,也没有任何犹豫。
\"季小姐,有些话我本来不应该说的,但您今晚的举动确实令我大吃一惊。\"
小虎灌了一大口咖啡。
苦涩的咖啡液在口中迸发,却不知究竟是咖啡苦,还是心苦。
季秋迷茫抬头,双手抱臂勉强支撑起她那摇摇欲坠的身子。
\"什么...?\"
有气无力的样子实在不像之前那位明艳动人意气风发的着名作家。
小虎本想叹气,却生生止于喉咙。
这个时候叹气不仅会让气氛更低沉,还会伤到季秋那微薄的希望。
沈泊舟被推进手术室这么久,快两个小时了吧?
仍旧是一点消息都没有,饶是再有耐心也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破灭。
\"沈总刚出国的时候,我就被派去保护她的安全。那会我刚刚退伍,也是第一次给别人当保镖。沈总给我的第一印象是不爱说话,当时我想,小小年纪什么事都闷在心里怎么能行?\"
小虎的声音充满怀念。
\"那时我血气方刚,不自量力想去开导她。就是没想到她对周围人的敌意那么大,可能在她眼里我就是沈老爷子派去监视她的。\"
说着说着他低头笑了笑。
而季秋则是一言不发,眼中没什么特别的情绪。
\"其实并不是啊,我也告诉她了,我唯一的任务就是保护她的安全。后来她开始接手沈家在国外的生意,危险变多了,身边又只有我这么一个人保护她,所以我常常半夜都不敢深眠。\"
\"那些日子很苦,沈总不眠不休,无论手底下人怎么说她,怎么侮辱她,她都不在意。我就问她为什么这么拼,既然老爷子已经把生意交给她了,这么下去累垮身体又是何苦呢?\"
\"那时我跟她的关系也亲近不少,至少有些埋在心底的事情她愿意告诉我了。\"
小虎将咖啡放在嘴边,犹豫了一瞬,最后还是没有喝下去。
季秋站在他身旁静静听着。
她对那时的沈泊舟一无所知,所以打起了几分精神去努力倾听。
只是身体和一直紧绷的神经实在太累了,效果并不明显。
\"她说,国内还有个很重要很重要的人等着她。她说那个人过得很辛苦,她必须赶紧做完手头上的事情回国找那个人。\"
\"后来沈总让我联系未来公司的董事长,叫什么来着...\"
小虎做出一副努力思考的样子。
季秋嘶哑开口:\"方月\"
\"对,方月。那时候沈总才在国外站稳脚跟,她不顾后果偷跑回国,见了方月一面。两人说了什么我不清楚,只知道此后的沈总不再整日忧心忡忡。\"
季秋怔愣在原地,她觉得胸腔像是有一团火在灼烧。
忽然两人耳边响起\"砰\"的一声,是季秋手中的咖啡。
黑色液体在光滑的瓷砖上四散流淌,小部分溅在她满是泥泞的鞋子上。
小虎不清楚。
她能不清楚吗?
也对,写得好的人有那么多,为什么独独只有她一个火了?
所有小事在心里汇聚成一条河流,她早该想到的,早该想到的…
小虎的声音还在继续响起:
\"不知季小姐还记不记得沈总半年前出的那场车祸。\"
季秋轻点下巴,各种复杂的情绪宛若海的波纹层层扩散。
\"沈总一直瞒着您,但我还是想告诉您真相,您迟早也要知道,不是么?\"
她觉得自己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抓住,喘不过气儿来。
内心升起一个可怖的猜测,等着有人来印证。
而小虎接下来的话令她感到窒息,半晌都说不出话。
\"那场车祸本是冲着您去的,沈总得知消息第一时间就赶了过去。不知道您还有没有印象,那天您正巧出门,就在您住的小区大门口,一辆载着钢筋的小型货车和一辆黑色…\"
\"你别说了。\"
季秋用尽最后力气憋着哭腔怒吼道。
说是怒吼,却连一点气势也没有。
顺着墙壁缓缓滑下,瓷砖的冷和肌肤的滚烫形成鲜明对比。
她抬起双手抱在耳侧,明显的防御姿势。
小虎也不再说什么,索性转身走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