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荣宝真是大老曲在路边捡的。
那年春天,大老曲二老曲外出归来,远远的听着似有婴儿啼哭,循声找去,路边草丛中有一个襁褓婴儿。破被子裹着的小小孩儿,冻得瑟瑟发抖,小脸冰凉,嘴唇青紫,哭声微弱。
大老曲前边有一辆驴车,显然没有听到哭声,径直过去了。大老曲感叹真是天意。
他将孩子抱回家,曲大娘接过孩子,心疼的不行,一边流泪一边给孩子擦拭全身。温暖的屋子,温暖的脸巾,温暖的双手,孩子渐渐止住了哭声。
曲二娘熬煮了大米粥,撇了米油给孩子喝下。孩子吃饱了沉沉睡去。
曲大娘和曲二娘忙找出柔软的棉布,给孩子赶制了小衣服、小被子。
两个妇人给孩子取名荣宝,“荣”在古代是“梧桐”的别称。有了梧桐树,引得凤凰来,,可见两人对孩子视若珍宝。
小荣宝喝着米油长大。古代的作物都是自然生长,没有经过催长催熟,更没有化肥农药,大米本就营养价值极高,何况是米中精华的米油。
曲家两对夫妻守着一个孩子,可想而知是怎样的宝贝她。
曲荣宝三岁开蒙,六岁能读《百家姓》,并且倒背如流。八岁学礼仪,十岁学女红,十二岁起学习插花、刺绣、服装饰品搭配、珠宝鉴赏·····
曲大娘曲二娘悉心教导,侯门贵女会的,曲荣宝都会。
曲荣宝长相一般,但举手投足透着优雅。她是村里长辈教育自家女娃的典范。
“看看人家荣宝,啥啥都会,那花儿绣的跟真的一样。”
“看看人家荣宝,稳稳当当,再看看你,站没站相坐没坐相。”
“看看人家荣宝······”
曲荣宝就是“别人家的孩子”。走到哪里听到的都是赞美之声。她也如娇贵的公主高昂着头,俯视众生。
打破这份美好的是一个初冬的黄昏。
曲荣宝拿着刚刚绣好的新鲜花样兴冲冲去找好朋友桂平。
走到窗户底下就听桂平的娘说:“······就是心灵手巧,啥啥都会。俺说说你还不乐意啦?骨头真要硬就争口气,赶上曲荣宝一半俺就知足了。”
“你还有完没完?这么不待见俺,生俺干啥?”桂平恼怒的嚷着:“俺都怀疑俺是不是跟荣宝一样也是捡来的。”
曲荣宝如同五雷轰顶,头嗡的一下,后面桂平跟她娘再说的什么她都听不见了,她扶着墙失魂落魄的回了家。
曲大娘一见她的样子吓了一跳,忙询问怎么了,曲荣宝谁也不理,把自己扔在炕上,一躺就是两天。
曲家两对夫妻轮流来劝。
“娃,有什么事说出来,娘给你做主。”
“荣宝啊,起来吃口饭,二姨做了你最喜欢的烧茄子。”
“我的儿,别吓爹啊,快说说怎么了?”
······终于,第三天一早,曲荣宝开口了。
她像疯了一般用尽力气吼道:“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我是不是你们亲生的?啊?说呀!”
四个人错愕的互相望望,想从对方眼睛里找到答案:该说出真相吗?
半晌,曲大娘轻声道:“荣宝,你是你爹捡来的。”
短短几个字,曲大娘像用尽了平生力气,说完后整个人虚脱在炕角。
曲荣宝闻言对大老曲怒目而视,如果眼神能杀人,此刻大老曲早就碎尸万段了。
“你们自己生不出娃吗?捡我干啥?”曲荣宝歇斯底里。
两个老妇人闻言变了脸色。
曲荣宝眼睛里布满血丝,面目狰狞的盯着大老曲。她从小到大都身披光环,怎么接受得了自己是捡来的?简直是笑话。全村都知道她是捡来的吧?怪不得有人明明在交谈,见她来了就闭了口,敢情她是全村茶余饭后的笑料啊······
她越想越对,觉得全都对上茬口了。她逼问大老曲夫妇捡她的时候有没有信物,大老曲如实回答“没有”,曲荣宝不信,让大老曲发誓。大老曲发下重誓,曲荣宝才罢休。
从此,曲荣宝像变了一个人。往日温文尔雅如大家闺秀一般,如今动辄横眉怒目,言语刻薄,经常把曲大娘气的暗自垂泪。
曲二娘多次好言相劝,“荣宝啊,你虽不是亲生的,你爹娘可曾亏待你半分?你亲爹亲娘扔了你,他们一定有不得已的苦衷。咱们留意寻找着,找到了你们可以相认。虽说养恩大于生恩,你爹娘也愿意你多得一对父母的疼爱。”
“你娘这样精心教养你,是想为你择一门好亲事,能衣食无忧,不必像一般女子终日劳作才得温饱。”
无论怎样劝说,曲荣宝都油盐不进。
“为我择一门好亲事?哼,还不是为着你们自己能跟着享福。”曲荣宝认准了大老曲捡她是为了让她给他们养老送终,曲家两对夫妻对她百般疼爱是为了沾她的光。
反正不是亲的,不吃白不吃不喝白不喝,于是她终日挑吃挑穿,稍有不如意便摔盆砸碗。曲大娘曲二娘小心翼翼的伺候,曲荣宝甚至用最恶毒的语言咒骂她们。
曲大娘拉着曲二娘的手说:“妹妹啊,是姐姐连累了你啊。”
“姐姐,我们将她视如己出,是她猪油蒙了心,您也该放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