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穆锦安旁边的江晏清小声道:“穆大人,又起迟了?”
穆锦安整理官帽:“是啊,最近不知怎的,总是昏昏欲睡,睡不够的样子”
江晏清打趣道:“有人昏昏欲睡,有人夜不能寐,拉着我下了一夜的棋,还要来上朝,看看你”
穆锦安知他是在说李怀瑾,未应声,江晏清又继续道:
“若偶然昏沉,是不是生病?”
穆锦安疑惑道:“不知怎,只要待在屋内,总是瞌睡”
穆锦安觉方才那人有些奇怪,便问道:
“江大人,朝中何时新进一位胡人?他是何人?”
江晏清并未回头,小声道:
“那人是太子举荐,名为祝无忧,在刑部任职,此前是怀玉公主的侍卫”
穆锦安看着江晏清,好奇道:
“有你不知的事情吗?”
江晏清小声道:“昨夜在王府,是王爷告诉我的”
穆锦安垂眸,随口道:“他每日不眠不休,不要命了?”
江晏清道:“你这是在关心他?我定会转达”
穆锦安刚要说话。
只听内官大声道:“进殿”
朝臣们来到殿内,很快明帝便出现,穆锦安瞧着他的脸色,身子骨似是越来越差,白发也生了许多。
众人行礼“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明帝还有些困乏,声音不似从前洪亮:
“众爱卿平身,今日有何要是启奏”
李怀瑾站出身来,背影挺拔,大声道:
“启禀陛下,臣有本启奏,南诏之战我军已收复剑南道姚州,安宁两城,但粮草不足,士兵饿着肚子搏杀,军中士气锐减”
“且南边气候潮湿炎热,又有洱河天之地势,我军士兵呕吐不适,身起红疹,又不擅水战,战事持续越久,对我军越是不利”
明帝点点头,打起一分精神道:
“那依梁王看,该如何?”
李怀瑾看着陛下的脸色,知今日定要办成此事:
“国库拨款,近郡县购粮,南诏有意讲和,穆少将军回信,觉可讲和”
沈煜中立马站出身来,一副小人嘴脸,他想借南诏进一步的胜利在明帝面前立功,培养自己在朝堂和军中的势力,与林相分权,得到宰相之位:
“陛下,南诏小国,不足为惧,定要打到他们服软为止”
崔恒岭,门下省侍中,二品官职,是陆明绪的舅舅,陆家出事之后,陆明绪的母亲崔英荷便回了娘家,并没有受到任何牵连。
也是因崔氏名门望族,关系庞大,树大根深。
崔恒岭想替堂妹出口气,又有意与林相争夺宰相之位。
他心中对李怀瑾早已不满,更是站队睿王李珩,私下来往密切。
他进言道:“陛下,不可停战,若是南诏使诈,卷土重来未可知”
崔恒岭亦是王淮炀的舅舅,但王淮炀并不喜他。
穆宸眉心蹙起,心中生出对沈煜中和崔恒岭的怒气,恭敬道:
“陛下,老臣也认为当下可讲和,南诏有图铂相助,若再久战,我军损失人马,得不偿失”
林相知道沈煜中的用心,见陛下愈发宠爱沈贵妃,沈煜中身兼数职势利愈大,为了稳固自己的地位,他也站在李怀瑾这边,大声道:
“陛下,老臣也认为眼下停战是上上之策”
姜殷,中书省中书令,三品官职,金矿之事,他未被牵扯,是因他曾救过明帝一命,他的儿子姜羡之被梁王李怀瑾弹劾私吞金矿,他怀恨在心。
“陛下,臣认为不该停战,征服南诏,可震慑边关各族”
此前陆明绪贪污金矿,他的父亲原是工部尚书,因他受到牵连,被贬官流放。
新任工部尚书蔡同是姜羡之的舅舅,是由沈煜中提拔,也与沈煜中密谋已久。
蔡同进言道:“陛下,梁王怎会知道边关将士军情,分明是有所勾结”
李怀瑾刚要说话,穆锦安站出身来,看着这些老狐狸沆瀣一气,像是商量好的一样,心有不满:
“蔡大人,军情早已传回长安,怎能说梁王勾结”
李怀瑾忍不住唇角浅笑,她竟然替自己说话,江晏清瞅了他一眼,见他一脸痴迷的看着穆锦安,摇摇头,这两人....
工部侍郎萧鹤川,他此前纳官妓为妾被弹劾,现在已经解了禁足,也是因外祖父范阳卢氏在朝中帮忙疏通关系。
他得知自己的姐姐萧婉被穆宸休妻,夜时死于半路。
萧鹤川从胡玉楼赎身侍妾沁羽娘子口中探知,曾有女扮男装者故意激怒他赎身。
他猜测是穆锦安,也受穆芸这位外甥女的鼓动,想要替萧婉报仇。
“穆侍郎,军情传回没错,但陛下还未得知,先去禀报梁王,这不是勾结,是什么?”
穆宸看着萧鹤川,知他记恨自己,瞪了他一眼。
明帝最忌皇室与武将勾结,多次想要抑制武将,朝中文臣也是想要挟制武将,明帝几分怀疑,目光森然看着李怀瑾:
“怀瑾,你可有什么想说的?”
李怀瑾看着他们,没有一人在意那些阵前搏杀的士兵,在这里唇枪舌战,真是可笑:
“陛下,军情传回长安已有三日,是林相告知臣,臣心中担忧”
明帝知林相代持朝政,便不再追问。
李珩心知肚明,他就是要让这些人勾心斗角,让朝中大乱,让他们对付李怀瑾和穆锦安。
他私下分别与这些人有来有往,关系甚密。一边和这些人是盟友,一边挑拨林相,沈煜中,崔恒岭争夺宰相之位。
沈煜中冷哼一声,不理会林相,看着穆宸,故意挑拨道:
“穆将军,是心疼自己的儿子吧,上了战场,当为国战,怎可推三阻四”
不待穆宸开口,李怀瑾瞪了一眼沈煜中,不想再浪费时间,铿锵有力道:
“陛下,臣认为,国库先行拨款稳定军心,以应突袭,同应南诏,与其讲和立约,让我军有养精蓄锐,熟悉洱河,周边山脉的时间”
左武卫大将军郭毅站出身来,此人威武正气,有勇有谋,战无不胜,约莫四五十岁,掷地有声道:
“陛下,臣认为梁王殿下所言有理,除了南诏,现下平卢,范阳节度使安宣,常与北边欷雀族,芪璇族小战不断,恐几族联军来袭,我朝将士需得早做准备”
“既南诏愿意讲和,不妨就此停战,休养生息,以应此后”
王政仲,盛国第一大将军,智谋无双,明帝养子,现任御史大夫,清源县公,兼任河东,朔方等四镇节度使。
进言道:“陛下,南诏与图铂族本就相互扶持,恐两族结盟,再不停战,百害而无一利”
郭毅,王政仲,穆宸,穆锦安,江晏清,严屹,王淮炀,林相等人心中都认可这些提议,除了穆锦安知道南诏此时就是诚心讲和,其他人不知。
所以一边讲和,一边休养生息,整顿军纪,提高士气,是最稳妥的法子。
沈煜中假装恭顺,轻声道:
“梁王殿下,国库现在没钱”
太子李煦一向明哲保身,此前陷害沈贵妃与齐王私会,未得成功,他想得到陛下的认可,便冒险提议道:
“父皇,若拿不出钱来,可让朝臣,王族,后宫,富户捐钱,都是为了盛国,儿臣愿带头,为父皇分忧”
此言一出,引起众人不满。
明帝犹豫不决。
李怀瑾眼看着沈煜中,此前给沈煜中书信,不过是利用他减轻对太子妃江氏兄长的惩罚。
江氏兄长是被冤枉,李怀瑾不想让忠臣蒙冤,他怎可能和沈煜中这样的奸臣同路,他眼眸幽深,质问道:
“我朝经济繁荣,户部征收税赋,国库本该充裕,沈尚书,本王想问问你,你将钱挪用于何处?”
沈煜中看了一眼陛下,他总不能说钱都花在后宫奢靡,也不能说赏赐给王公贵族得罪权势。
明帝心知肚明,后宫开销甚大,伺候的宫女添了一万又一万,他低头沉默。
沈煜中匆忙辩解道:
“梁王殿下,勿要污蔑本官,本官一分未贪,若不信,户部账本就在朝英殿,王爷可亲自查账”
李怀瑾唇角勾起一丝笑意,冷哼一声,他今日是有自己的目的,那就是得到军粮,言语犀利道:
“沈尚书,账本是你户部做的,你想用这些拖延时间吗,国库再空虚,也不至于拨不出这点银钱”
“沈尚书一力主战,又不给将士粮草,让他们饿着肚子,在前线拼命,保你在后方荣华富贵”
他的言语似是刀刃,步步紧逼:
“沈尚书这是想要万千将士的性命吗,你意欲何为?是想消耗我盛国的军马,想造反吗?”
此话一出,殿内忽静止片刻,沈煜中瞪着双眼,明帝面容不悦,眼眸闪过一丝怀疑。
齐王李澈看着沈煜中,从前与他是亲戚,但看他在朝中越来越跋扈,为非作歹,心生厌恶。
江晏清长舒一口气:“这小子,今日吃火药了?如此不留情面”
随后朝臣们窃窃私语
“这沈煜中是真想造反吗?”
“是啊,他要打仗,又不给士兵粮草”
“定是心有图谋”
穆锦安心中猛然一惊,这李怀瑾说话也太犀利,一针见血,明帝虽昏沉,只要听到谋反二字,就能清醒几分。
李怀瑾正是知道只有这样,明帝才能下令拨款。
沈煜中气的指着李怀瑾,怒视道:
“梁王,你这是血口喷人”
沈煜中连忙跪下,望着明帝,惊恐道:
“陛下,臣绝无此心,请陛下明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