伤口平整完美,一招毙命,血迹浸染衣衫,不断蔓延,顺着柔和唯美的月光,点亮黄泉之灯。
穆锦安似看到荣德公主站在她的眼前,她真的比自己更美,温柔娴静,穆锦安伸出手触摸:
“公主,她私自送走你的女儿,让她遭受非人折磨,我替你们报仇了”
“也替我自己报仇”
穆锦安擦拭着手镯的丝丝血迹,饮下一口酒,儿戏般:“下一个”
忽的,眼角不知怎的滑下一滴泪,她摸着那滴泪,喉咙灼痛:
“别怕,那些日子过去了”
她挑眉一笑,随后离去,回府,昏沉沉睡到天亮。
昨夜清樾堂内静谧无比,窗扉半开,那扶玉香味消失,月影悄悄拂过妩蓉的身影。
自梁王府刺杀时发现穆锦安武艺高强,手段厉害,便将自己对萧婉的仇恨告诉穆锦安,穆锦安告诉她:
“萧婉该死,但是不能痛快的死,要让她屈辱的死,让她的女儿因她颜面尽失”
她便从此只听穆锦安的话,在府中相助穆锦安,直到报仇。
妩蓉一袭素白衣衫,不似从前穿着暴露,她雪白纤细手腕上戴着那红宝石水晶手串,跪在地上。
烛光倒影穆宸高大的身姿,覆在她娇小的身躯。
妩蓉面容没有一丝娇媚,那双狐狸眼未看穆宸一眼,眼眸清澈又决然。
穆宸看着她,垂眸,眼眸深邃,口中冷冷道:
“你有何要说的?”
妩蓉唇角漾起笑意,冷笑一声:
“要杀要剐,奴才,听凭将军处置”
穆宸阴沉着脸,又问道:“有无怨言?”
妩蓉抬眸对上他墨深的瞳仁,从前不觉这男子有多高大,觉他只识美色,看着他的眼睛,深不可测。
将军与婢女,怎会真情!
妩蓉眸色清澈:“绝无”
屋内寂静到掉下一颗针都会听见,一盏茶的时间过去。
穆宸背对着她,一言不发。
两人如此僵持着。
穆宸不知她为何不求自己放过她,她一向都是那样柔弱,哄着自己开心,但此时又为何那样坚强呢。
倏忽,一道闪电照亮整个府邸。
妩蓉跪在地砖的膝盖有些疼痛,她望着穆宸的背影,想要开口,又不知说些什么。
“轰隆”雷声传来。
穆宸转过身来,见她挺直脊背,丝毫不惧,与自己抗衡,他问道:“从前不是最怕打雷吗,现下为何不怕?”
妩蓉垂眸,看着那串红宝石水晶手串,说着实话,又似乎是违心的话,从前害怕,有他护着,现在呢,她抱着必死的决心,神情淡漠道:
“从来都不怕,只是形势所迫”
穆宸俯身手指用力捏在她的脸上,看着她的眼睛,想要看清楚她的心,穆宸发怒问道:
“好一个形势所迫,你利用本将,现下什么都不怕,不在意了是吗”
妩蓉唇线微抿,看着他的眼睛,违心道:“是”
穆宸眉心蹙起,眼眸划过一抹悲凉,捏着她脸的手松开,一把扯过她,怒火中烧,又问道:
“你可曾对本将有过一点真情”
妩蓉盯着他的眼睛,似是想要在死之前得到一个答案,又口不择言道:
“那将军呢?一个婢女,不过是靠着姿色上了将军的床,有何真情”
“再者,将军不是将妾当做她人替身吗”
穆宸将最难听的话说出,立马又后悔道:
“是你自荐枕席,愿做替身,你忘了吗,那杯茶中有何物?这屋内的香气久而不散,你现在贞洁烈女起来,做这样子给谁看?”
妩蓉眼眸划过一丝疑惑,他竟然一直都知道,那他为什么不早点揭穿自己?
妩蓉喉咙灼痛,口是心非道:
“是,我是卑贱,自然不会对将军有何真心”
穆宸听到此话,心口猛然疼痛一分,除了那人去世的时候,已经很久没有这种心中阻塞难过的感受,张开的嘴巴合上,怒斥道:
“跪在这里,本将不允,不许起身”
看着穆宸李离去的背影,妩蓉有些震惊他竟然没有杀了自己,也许是明日,明日便是自己的死期。
后来一日,又一日,几日过去,她静待等死。
这几日,穆宸都宿在书房,每日有仆人将不同的饭菜送去清樾堂,她需得跪在蒲团之上一个时辰,才能吃饭。
晚上也是睡在清樾堂内,她看着床榻,想起从前的温情,心中酸涩,这屋内都是两人的影子。
她起身来灭掉所有烛光,将被子蒙在脸上,不想看到他的影子。
只是,在那雨夜中,她未看到铁骨铮铮的将军,起身离开后眼角那滴泪。
他也未听到雷声下,大雨倾盆,她泣不成声,口中的喜欢,都一起淹没在黑夜雨声中。
情动,往往是在你不知道的时候,无所察觉,又深入骨髓,待你明白时,似带着惩罚,让你不知所措。
天气见好,太阳露出羞红的面颊。
清风拂过廊下挂着的竹节琉璃风铃,两只琉璃杯,一只湛蓝,一只茶黄色,竹节摆动时,清脆碰撞声悦耳。
这是南宫御亲手做的,让风铃陪着她,风铃响起时,她便会想起自己。
这个时代玻璃非常珍贵,是波斯传过来的。
穆锦安平日挂在屋内,待天气好有风时,便挂在屋檐下。
自收到表哥南宫御平安无事的信件后,穆锦安才放下心来,能露出一点发自内心的笑容。
院内的积水逐渐蒸发,那是穆锦安特意留下的,不让仆人清理,她喜欢在积水中跳来跳去,弄脏衣裙,她在一次又一次的弥补着儿时的自己。
莓萝小声道:“娘子,妩蓉还在清樾堂跪着呢,每日一个时辰,饭菜准时,样式不同”
穆锦安放下手中的糕点,拍拍手,叹息一声:“恐不只是替身,动心了”
穆锦安来到苍雪阁屋外,见阿爹正在翻阅古籍,她走进去行礼道:“女儿见过阿爹”
穆宸心中还是有些介意被利用的事,脸上没有太多表情,他也反思许久,是哪里做错。
让一个闺阁女儿冒着生命危险救驾,深入朝堂争斗旋涡,看着她心生算计,步步为营,她本该是无忧无虑的。
自从萧氏死后,他也在学着做一位父亲,虽有着利用之心,但比从前多了一丝父爱。
穆宸道:“你有何事?”
自从穆锦安回府后,这是第一次主动来穆宸书房。
只见书房古朴内敛,有几分肃穆之气。
穆锦安刚要回话,但感觉右边似乎有什么在看着自己,侧过脸去。
她望着那副明光铠甲,金黄护心宝镜,绊甲丝绦,兽面錾刻盔,铠甲旁立着一把陌刀,屋外阳光照拂,发出耀眼光芒,威风凛凛。
似是看到阿爹上阵杀敌,所向披靡的模样,穆锦安的心中生出一股敬畏之情,又不知为何有些伤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