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所作出的行动,每一步皆有其深意。
有些人,心如明镜,直言不讳地吐露自己的渴求。
然而另一些人,或许受缚于古板之念,或许驰骋于前卫之思,他们总倾向于在迷雾中行走,以保持那份难解的神秘。
这时候,试图揣测他们的心意和思维是徒劳的,在这纷繁复杂的人世间,在这浩渺无垠的寰宇中,不去深究,不去猜测,或许才是对自己最有效的保护。
在姬子提起卡芙卡在星际和平公司的悬赏金之后,车厢中的气氛开始变得紧张起来,姬子若有若无的向前迈步,挡住了卡芙卡看向穹和三月七的视线
“如此说来,黑塔也盛赞过你们,”姬子这句话的重音放在了盛赞这个词上,“一个自称能看见命运的狂人,带着一群不要命的疯子,追逐宇宙中最危险的东西!”
“黑塔可是很少夸人的喔。”
众所周知,天才和疯子只有一线之隔,而博识学会作为知识应用主义的代表性学派,里面的人全都是无法理解天才俱乐部成员所谓理想追求的庸人。
能被黑塔这样一个天才夸奖可不是什么好事,这意味着你引起了一个以得到知识为最终目的甚至可以不择手段的疯子的注意。
米蒂洛觉得用天才这样的称呼来称赞这种把鲜活的生命仅仅当成观测对象的做法极尽讽刺,大哥就是因为这个才拒绝了天才俱乐部的邀请的。
“追逐宇宙中最危险的东西吗?”卡芙卡认真的看向一头红色长发的领航员,“…在这点上,你们列车和我是同一类人吧。”
在对视中,姬子好像明白了什么:“你来错地方了卡芙卡,我们不打算接受你的请求,也不打算和星核猎手扯上什么关系。”
“不要这么针锋相对啊,两位好姐姐,”米蒂洛打断了姬子的话,祂略微向前迈了一步,“毕竟狐狸我登上列车也不仅仅就是为了找已经面目全非的故人叙旧呢。”
卡芙卡看着米蒂洛的动作笑了笑,看来,也不是所有繁育令使都只有蠹星这一个软肋,这里不就有一只小狐狸在为仙舟联盟着急吗?
“各位,想必听说过罗浮吧,”米蒂洛的耳朵抖了抖,“仙舟联盟的六艘巨舰之一,仙舟罗浮。”
姬子和瓦尔特·杨互相对视了一下,其实寰宇中关于繁育星神并没有一个正确的侧写。
但由于大多数繁育令使的行为都更偏向于遵守普世的道德标准,所以大家对繁育令使的认知通常都是向善的。
他们不明白,米蒂洛究竟为何要抱着跟星核猎手同样的目的登上列车,而且,还在这种对峙的关键时刻提起了寰宇中另一大势力。
但米蒂洛只是沉默着,似乎并不愿意继续讲述自己的目的,或者说,祂看着相处亲密如同家人一般的列车乘客们,进而想到自己的家人,所以祂犹豫了。
“还是我来说吧,小狐狸,作为恶人进行道德绑架就要有道德绑架的样子。”
卡芙卡伸手虚揉了一把狐人粉色的大尾巴,遗憾了一下现在触摸不到的丝滑手感后,她转身面向所有的无名客们。
“罗浮这艘仙舟现在离你们很近,是通过两次折跃就能抵达的距离。”卡芙卡轻轻的把手搭在自己的手臂上,声音中带着一种笃定,“而且,在四十五系统时前,一颗星核在罗浮上…爆发了。”
“无妄之灾啊……是不是?”
瓦尔特·杨越听越不对劲,卡芙卡说这些话的目的性很强,但绝对不仅仅是为了让星穹列车改换目的地而已。
“星核猎手,你们在打什么主意…仙舟联盟可不像我们这么好说话。”
瓦尔特·杨看着卡芙卡不为所动的样子觉得心梗,这绝对是某种既定的命运,无论如何,列车的目的地都一定会是仙舟罗浮了。
但该说的还得说,总要表明态度:“被巡猎盯上,你们就不再是猎手,而是猎物了,联盟会追逐你们到宇宙尽头。”
米蒂洛觉得自己对这个看法具有绝对的发言权,于是祂插了句话,总不能让那位对祂极度负责的监护人的名声就这么歪了吧。
“岚其实挺好的,是仙舟那些家伙对岚的命途概念理解的有问题,才不是只有复仇呢。”
这种小孩子一般的抱怨语气一下子就逗笑了三月七,在穹无奈的目光中,三月七把自己即将脱口而出的:我也见不得别人误会姬子和杨叔!这句话吞了回去。
姬子叹了口气:“有话直说吧,别打机锋了,卡芙卡。”
“…很简单,”卡芙卡眨了下眼睛,神情看上去很无辜,“这颗星核跟星核猎手无关,但仙舟已经把罪责按在了星核猎手头上。”
“我的同伴刃,被云骑军带走了,我要把他带回来,解除这次的星核危机,洗脱我们的嫌疑。”
卡芙卡的投影逐渐开始转变,一个黑发的男人出现在原地,深蓝发黑的长发在脑后挽起,血红色的瞳孔里映照着彼岸血红的花海。
米蒂洛顿了一下,就连祂粉色的狐耳和尾巴都没有继续摇晃了,之前还没仔细观察过,原来刃也是故人之一啊,祂又担忧的看向客房车厢的方向。
早知道就不去撩那条小青龙了,这可是彻底把狐狸我绑死在了仙舟联盟啊,我怎么可能放得下你一代又一代的转世呢。
三月七不满的叉腰:“与你们无关?谁信啊,哪有这么巧的事,星核刚爆发你就出现了……再说,你和我们又没什么交情,星核猎手清不清白和咱们有什么关系。”
穹倒是没这么反感,曾经的他被卡芙卡教的很好,即使那些过去已经被遗忘,但他还记得有时候利益才是左右人选择的根本原因:“这么做对我们有什么好处?”
“宇宙一大势力的人情,”卡芙卡毫无保留的回答了穹的问题,哎呀,那冷静的小眼神,还以为他能忍住呢,“还有,一位繁育令使的心,对吧,小狐狸?”
米蒂洛没有回答,有虫族后勤军团的士兵敲了敲米蒂洛的精神网,看来后勤军团的速度还可以更快一些。
一声响指过后,观景车厢被箱子噼里啪啦的掉落声填满了,三十个等人高的箱子竖立在车厢内,众人只能在两平方米的范围内拥挤在一起。
“啊,我忘了这里的空间太小了,对不起!”米蒂洛抱歉的向一半身体陷在水果箱里的卡芙卡看去,好在卡芙卡现在只是个投影。
“原来在繁育令使的认知里,箱子是这么大的吗?”穹一脸迷茫的看着凭空出现的箱子垒成的木墙,这一个得有多重啊,会不会把车头压的直接脱轨啊。
“好了,空间缩小后,人的注意力也更容易集中,”投影卡芙卡一个翻身坐到了箱子上,不出意外的话是银狼控制的,“现在,让我们回归正题。”
“你们当然可以置身事外,趁现在星核还没污染这片空域,启动跃迁,你们就可以去下一个世界,但假以时日,这段星轨将再度被阻断。”
“我可以告诉你们未来会如何,如果你们没有前往罗浮,星核最终将污染整座仙舟,飞船上大约一半的住民将会丧生……勇敢无畏的开拓者,天行为善的无名客,想来不会坐视不理。”
姬子在卡芙卡说到这里的时候已经知道这次改变目的地的要求星穹列车无法拒绝,但,卡芙卡如此,是否还有别的原因也未可知:“你的那位同伴,叫刃的,也无法幸免,对吗?”
“这一点嘛,无可奉告,”卡芙卡转头看向双手不停颤抖的米蒂洛,“小狐狸,别掐自己的手了,你的血和这片地毯可不是一个颜色的。”
米蒂洛的手心布满了指甲的掐痕,有些甚至已经划破皮肉,溢出了荧蓝色的血液:“……抱歉,我会清理干净的。”
“坐标我已经交给小狐狸了,一切交由你们自己决定,”卡芙卡周身开始闪烁,如同信号即将断联一样,“虽然追求的目标截然不同,但群星的轨道终将彼此交汇,再见。”
随着投影彻底熄灭,观景车厢内陷入一片寂静,姬子看向正在往手上缠绷带的繁育令使:“米蒂洛,你的目的是丹恒,还是仙舟联盟?”
“都不是,”繁育令使摇头否认,除了刚才被卡芙卡点出来众人才发现祂的一点崩溃之外,现在的米蒂洛又变回了一切尽在掌握中的样子,“我,只是为了曾经的一个承诺。”
浩瀚的星河中,群星各自闪耀着,每颗陨石都会经过孤独的漂流,最后汇聚到一起,或聚或散,或成为新生命的起点。
“三月,把丹恒找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