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熹微中,李小婵与流萤并肩的走在大道上。
行人寥寥,两侧的小摊贩却早早就忙活了起来。
“炸糕要吗?”
流萤见李小婵点头,将手里的铜板递过去,得了两块油炸糕。
李小婵手里已经拿了不少吃食。
流萤并不怎么吃,更多时候是看着李小婵,眼神温柔。
长街总有尽头。
流萤望了眼巍峨的宸王府,道:“小婵,就送到这里吧,你快回去。”
她晃了晃空了许多的钱袋,露在面纱外的眼睛,弯成一轮新月。
“下回,再给你买。”
见李小婵点头,她摆手,示意对方先走。
“每回都是你目送我们,这次我看着你走。”
“好。”
李小婵也笑,摆了下手,转头没入逐渐热闹的人海中。
下次再见,就是她们手刃仇人之时。
流萤进了府,抬头就瞧见了等在影壁旁的良平。
“先生。”
良平道:“她走了?”
流萤和李小婵对彼此的亲近和依靠,叫人动容。
“很快会再见的。”良平安慰道,“待此间事了之后,你们随时都能见面了。”
流萤眼中流露出几分向往。
回到主院,姜明慧在侍女的伺候下用过了早食,坐在榻上对着棋谱打盘。
瞧见流萤进来,她放下书。
“如何?你那妹妹没有寻你为难吧?”
流萤给她的说辞是同乡的妹妹来盛京寻她。
姜明慧当即道:“穷乡僻壤来的村妇,除了寻你拿便宜,哪里还会有旁的事,你若不好开口,我叫人将她打发了去。”
流萤当时否了她的提议,回来听她这般说,也只是摇摇头。
姜明慧也并无深究的打算。
她招了流萤坐对面,陪着自己打棋谱。
一晃就是大半个时辰。
姜明慧因着小产伤了身体,过了近两个月也养回来了一些。
她看流萤垂眸捡着棋子,问了关于抬新侧妃进门各项事宜的准备情况。
侧妃说的好听,左不过也只是个妾,选个良辰吉日,从侧门抬进来便是,再风光也只是府里摆几桌酒席的事。
尤其是宸王在知道这个侧妃是皇帝用以打压静王的工具时,越发对其没了兴趣,特意嘱咐流萤简单些办了就是。
姜明慧对宸王的心思早就断了,府里要多个侧妃,说起来语气中也无甚波澜。
比起一个不受宠的侧妃,另有一件事更叫她牵心。
姜明慧看着为自己捏腿的流萤,熟悉感再度浮现。
难产叫她在生死轮回间又走一遭,随着岁月漫长被逐渐遗忘的前世,又慢慢变得清晰起来。
灵魂飘荡时见过的种种,仿佛又近在昨日。所以,在流萤询问静王妃的情况时,她才能脱口而出那许多。
与此同时,流萤也逐渐与另一个形象靠近——李翠荷。
这个发现叫她心惊。细想之下又觉得荒谬,流萤怎么会是李翠荷?
李家村灭门之事被爆出时,她心里一边惊讶与前世的截然不同,一边暗自庆幸。
庆幸李翠荷葬身火海,再不会对她构成任何威胁。也庆幸知道自己是被泥腿子收养,而不是在乡下庄子上长大的人,差不多都死了。
父母和宸王自是不会将此事外传。
在她的以死相逼之下,父母也并未将此事告知姜明姝。那段不光彩的经历,总会随着时间被忘却。
可看着流萤,她心里又生出越来越多的熟悉感。
“流萤,你不会骗我,对吧?”
虽然不知姜明慧为何突然这样问,但流萤还是坚定的摇了摇头,“王妃对婢子有救命之恩,婢子绝对不会骗您。”
她答的毫不犹豫,叫姜明慧心里的疑虑散了些。
流萤离开后,姜明慧靠在软枕上,静思许久。
在她迷茫无助时,是流萤给了她支撑,也是流萤教她不再耽于情爱,有了更远大的追求。
若是连流萤都骗了她,又有什么是真的呢?
姜明慧异样表现的过于明显,让流萤上了心。她离开前,叮嘱了侍女一番,又另安顿了信任的小丫鬟盯着,这才稍稍心安。
隔日,小丫鬟来报,说王妃叫侍女进去说话,还抵了门窗。
这样明显防人的样子,叫她生了疑。
流萤思索片刻,叫小丫鬟带着她的口信去长欢食肆,找小婵帮忙。
小婵身边的跑堂都是好手,盯个毫无拳脚的侍女行踪,不在话下。
姜明慧实在藏不住事,这边才背着流萤做了事,再见着她眼神都带着飘忽和心虚。
流萤权做不知,依旧悉心照顾,尽心处理府上的事。
李小婵果真没叫她失望。不单知道侍女去见了姜问晁,还知道姜问晁命人在调查流萤假托的身份。
流萤的身份,自是查不出什么。但姜明慧的行为,叫她们升起了警惕。
姜明慧不同于普通的女子。她算不得聪明,偏偏占着重生的天时地利,是她们不可控的因素。
“我们要加快速度了。”李小婵沉声道。
霍南誉认可点头。
“宫里我也基本安置妥当,明日入夜就送你进宫。”
安和殿是正德帝的寝宫。
巡逻紧密,守卫森严。
能被安排到安和宫,是宫人们眼中顶好的差事,不单油水足,地位也比旁的宫要高。
可这份叫人眼热的差事,却叫安和宫的宫人们叫苦不迭。
官家从前宽宥仁和,当差时出些小差错,也总是一带而过。可如今,官家性情大变,不说出岔子,就是小心谨慎的做事,也常被牵连。
短短月余的时间,安和宫就换了三波宫人。
正德帝身旁的沈中官看着正德帝歇下后,轻手轻脚退出了寝殿。
“官家歇下了,今夜老奴亲自守着,你们也都警醒着些。”
宫人们诺诺应下,安静有序的退去了外殿。
寝宫内,檀香袅袅。
躺在龙床上的正德帝,眉头紧蹙,不时轻喃,睡得并不安稳。
“异星凸现,一命双魂,直逼天府。”
“七杀将出,紫微星晦。”
“紫微星晦。”
“…官家,她来了……”高大的身影看不清面容,声音中满是惶恐。
“不,不要。”
“官家,她……不,她们,他们过来了……”
从高大身影后,逐渐显现密密麻麻交叠的人,五官模糊,浑身鲜血。
恍若索命厉鬼。
带着铺天盖地的烈火而来。
“不,不要!”
正德帝浑身冷汗,猛地睁开了眼,眸中骇然之色还未尽数浮现,就因投在床帏上高低参差的人影而惊住。
他想要开口呼叫,脖颈仿佛被死死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沈中官听见动静,忙小跑着凑过去,小心掀开床帏。
“官家。”
正德帝发不出声音,只能抬起沉重的手臂,指着他身后。
沈中官转头,只有一室空荡。
“怎么了,官家?”
正德帝瞳孔紧缩。那里分明站着一个身形飘荡的女子,沈中官怎会看不到!
“檀香燃尽了,老奴再去添上吧。您好安眠。”
正德帝顺着沈中官的力道躺下,定睛再看,殿内只有烛火通明。
约莫是他眼花了吧。
正德帝抬手,按了按鼓胀的太阳穴。
他再睁眼,想叫沈中官端杯茶水,转头,却对上一双流着血泪的眼睛。
一道响彻安和殿的怒吼声响起。
“滚!朕乃真龙天子,尔辈焉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