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些肿了。”
裴泓之的注意一直落在李玥妩身上。
待顾昌明他们离开后,便小心抬起李玥妩的手腕。除了被攥出的红印,一道两寸长短的伤疤同样刺目。
她做事从来周全,这样明显的标志不会遗漏。但这样长,又这样明显的疤,当时划伤自己的时候,大概没有一点留手。
他指腹小心在上面摩挲。
温热的触感和饱含疼惜的目光让李玥妩不自觉别开眼,抽回了自己的手。
“无事。”她低声道。
对上李玥妩时,裴泓之无奈叹息的次数比前二十年都多。
“这事怨我。”裴泓之压着声音解释,“他在湖北寻到了李家旧仆,我忧心她会认出你,便将人截了。只是不知她还将此事告知了顾昌明的人。怨我。”
他说了两遍“怨我”。
李玥妩听着皱眉。
“这是我的事,你不必压在自己身上。”
从前说过的话,裴泓之不再重复。
“你们有什么话是我不能听的。”
两人凑在一起久了,另一边的霍南誉屈指敲了敲桌面,引起他们注意。
李玥妩退了两步,叫广福他们过来收拾桌子。
端上桌的菜都未动过,广福高兴端去吃了。
裴泓之重新落座,对上的就是霍南誉严肃带着询问的目光。
顾昌明今日的行径太明显了。
霍南誉几番来的小馆都察觉有人盯着,只当于盯着自己的武德卫同属一处,可方才种种,叫他察觉了不对。
那些人,似乎是冲着李玥妩来的。
一个小馆的主家,哪里值得顾昌明安排人长久的盯着?
裴泓之不会将李玥妩的身份告诉任何人。但霍南誉有心了解此事,自有法子。
且以他的能力,要推出李玥妩的身份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越多的人知晓李玥妩的身份,她危险就越大。
裴泓之心中暗下决定,他查找证据的脚步要更快些!
离开小馆前,霍南誉向李玥妩定了一桌席面。
“十八这日,晚膳前会有人来取。”他沉思片刻,又补充,“分量不必太多,只要清淡些,莫放葱姜。”
腊月十八是他大婚的日子,单独定一桌席面是给谁的,不言而喻。
霍翊安打趣道:“哥哥好生体贴。”
霍南誉揉了揉他的脑袋,笑容中掺杂着几许温柔,“她比你还小几月,也是个贪嘴的。婚后,你们或许会相处融洽。”
霍翊安应下。
既是哥哥认定的妻子,再如何他也会给予足够的尊重。
送走众人,李玥妩将银钱收拢。
拿出账单,将账面上的资金清点了一番。比她想象中多一些。大头还是官员们宴请,其次就是卖点心的收入。
“婆婆空闲了,带广福去钱庄将银票兑了。”
银票是王三娘子伤人那日送来的赔礼。寻常食客付账多是用铜钱。
“铜钱也拿去一并兑了。”
孙婆婆心中有些不安,可娘子的事她从来不会多问,只依言去办了。
腊月十七下了一场大雪。
次日一早,平阳王府的下人们丑时末就起来扫雪。
世子大婚是王府顶顶大的事情,每个人都提着神,不敢出一点错漏。
迎亲的队伍,自出了王府大门就开始撒铜钱糖瓜,引得百姓喝彩祝福一片。
李玥妩算着时辰将席面备好。
霍南誉身边的亲卫来取,同样提着一个小食盒,里面是王府备下的福袋。
“世子吩咐的。叫李娘子和诸位也沾份喜气。”
李玥妩备下的席面,有四碟点心:荷花酥,杏仁糕、芸豆卷、糯米滋。前菜四道:糖醋茶树菇、桂花梅肉脯、小酥肉、桃仁脆皮乳鸽,另有主菜富贵百财、福寿袋、百合金瓜茸、石榴鸡。汤品是龙凤祥和三鲜汤。
亲卫带着桂香和广福一道从王府偏门进去,直奔主院而去。
王府处处张灯结彩,贴满鲜红的喜字。
霍南誉在盛京广交好友,另有勋贵、朝臣亦要招呼,中途艰难脱身去主院将其余的礼都走完,遣走了礼部议者和宫里的嬷嬷。
“这冠很重吧。”霍南誉帮三公主扶了把凤冠,唤来她身边的侍女卸妆。
“这……”虽于礼不合。但她们心疼三公主,又是霍南誉自己发话,当即就上前拆下了凤冠。
三公主端着的肩才慢慢松了。
霍南誉从镜中才看清了她今日的样子。
额间贴着花钿,青烟眉,眼尾微挑,杏眼无端多了分妩媚。唇色殷红,微微抿起,挤出一个浅浅的梨涡。
三公主察觉他的视线,微微垂首,面色微红。
霍南誉轻咳一声,道:“我叫人给你备了吃食,用过后若是困了就先睡,不必等我。他们许是要闹腾许久。”
三公主收拾妥当,重新回到床畔坐下。见他要走,轻声道:“你,少喝些。”
霍南誉又笑了。
他今日总笑。不同以往挂在脸上的那种,是从胸口涌起的喜悦。仿佛只有笑,笑出声,这股喜悦才有所发泄。
“知你不喜酒味,会尽量少喝些。”他抬手,挑起三公主耳际的一缕发丝,在指尖绕了几圈。
他靠的近,三公主越发面热。
听他唤自己“嘉宜”,耳垂也一并红了。
“世子。”外头亲卫敲门,“吃食提来了。”
霍南誉收回手,叫他进来。
这边吃食还未摆上桌,就有一群人叫嚷着靠近。
“南誉,还未喝尽兴,你可不许走。”
“就是,今日非要不醉不休。”
“……”
霍南誉又瞧了眼三公主,“特意叮嘱过李娘子不放葱姜,你挑着喜欢的,多用些。”
离开前,拿了个杏仁糕塞进嘴里。赶在一群醉鬼靠近之前,先出了门。
“怎么都来了这里?莫不是要逃酒。”他先发制人,一手一个,扯着众人回了前厅。
三公主不止一回听他说“李娘子”。
霍南誉送进来的新鲜吃食,大多来自这位李娘子。还有辅国公老夫人寿宴上的寿桃,听说也是她的手艺。
侍女摆好后,三公主就叫她们出去了。
关上门,她也不必端着姿态,学着霍南誉的样子,捏了一块杏仁糕,不知怎得,才有些消下去的红晕又浮上面颊。
有裴微容和裴泓之替着喝,霍南誉依旧被灌了不少。
待筵席散去,已经亥时。
洗去一身酒气,换上常服,他才推门进了卧房。
桌上的吃食还未撤去,看样子是给他留着。三公主靠着床头,不知何时睡了过去。
霍南誉放轻动作,捡着点心和前菜吃了些,腹中的烧灼感才稍稍缓解。
他走近,借着烛光又将三公主仔细打量一番。
小姑娘眉心微蹙,睡得并不安稳。
霍南誉上前,弯腰将人抱起,小心放到床上。
怀里的人,睫毛颤了颤,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她没有躲。
霍南誉眸色一暗,就着俯身的姿势,攫取了她略显颤抖的呼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