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妃呢?”
太子被废,宸王恨不能设宴庆贺。
自从被禁足后,他整日苦闷不已,三不五时就命人往宫中送些经书、物什,好叫官家莫要忘了他。
同是在科举中动手脚,为何太子只被禁足半年,对他的惩罚却要翻倍。他心中很是不平,但幕僚所言也有理,爱之深责之切。
何况,他不能真的同官家赌气,那样只会叫太子得意。
却没想到,出现了转折。
“李家村。”提到这个名字,宸王眯了眯眼睛。竟是被灭族了,“我的好皇兄,可真是心狠手辣呀。”
幕僚道:“太子被废,主上的机会就来了。但也不宜操之过急。”
宸王点点头。
“吩咐下去,府上的人都安分些,谁若敢生事,直接打死不论。”
说到了李家村,宸王不免想到王妃。
“回王爷,这个时辰,王妃娘娘许是在练字。”
宸王眼中的轻蔑一闪而过。
他道:“本王也无事了,正好去看看。午膳就摆在王妃院子里吧。”
待总管离开后,幕僚开口:“恕臣下僭越,王妃娘娘出身永宁侯府,侯爷又对她心存愧疚,宠爱非常,几乎是有求必应。永宁侯圣眷正浓,又有兵权在手……王妃那里……”
宸王嗯了声,不怎么愉悦。
“本王心中有数。上回的事情,不会再发生。”
闹到和离,还惊动了永宁侯,宸王也没想到素来听话的姜明慧会做出这样的事。
到底是有了永宁侯府撑腰,翅膀硬了。
“不过一个女人,本王岂会拿捏不住?”
幕僚心想,徐苻和太子大概也没想到,会因一个女人一个丢了性命,一个被废了封号。
可宸王明显不愿再多说,他也只好闭嘴。
宸王迈着轻快的步伐来到正院。
透过半开的门窗,能看到一个纤细的身影。她戴着金镶玉头面,手腕上苍翠欲滴的玉镯衬的肤如凝脂。
桌上铺着宣纸,她捏着笔,神情专注。
宸王勾了勾唇。富贵养人,谁能想到,四年前,眼前恍若仙子的女人是个泥里打滚的村妇呢。
“王爷。”
院子里扫洒的侍女,见他进来忙行礼。
宸王看她低着头,正要向她问话,突然记起此人被烧毁了面容,样子很是可怖。
他一回无意瞧见,恶心的午膳都没了胃口。
想到此,他忙将人挥退。自己迈步进了书房。
姜明慧停了笔,向他屈膝行礼,姿态端庄。
宸王伸手扶她起来,笑容很是温柔。
“又在练字,”轻轻捏着她的手腕,“这手簪花小楷,就是教导你的郑夫人恐怕都不能及了。”
“王爷谬赞了。”姜明慧柔柔一笑,顺着宸王的力道,靠在他怀里。语气温柔似水,可眼中清明一片,没有半分情谊。
宸王掌心在她盈盈一握的腰间留恋。
“万寿节近在眼前,本王正在为给父皇的寿礼发愁,王妃可有好主意。”
姜明慧心中了然。难怪这个时辰没去看他后院那些莺莺燕燕,原是有求于她。
“臣妾这里倒是有个主意。”
宸王心中满意。
姜明慧这个女人,有时候蠢笨如猪,可有时候又能出奇招。
自两人成婚来,她几回出计,都帮他讨得了皇帝欢心。
“爱妃快快道来。若是好,本王一定重重赏你。”说着,在她腰侧暗示性的捏了下。
与宸王夫妻的“祥和”不同,太子府此事闹成了一团。
曹彰看着不断哭喊着冤枉的太子——不现在是静王,无奈的捏了捏额头。
“孤要见父皇。父皇,儿臣是冤枉的,儿臣是冤枉的啊!”
太子哭嚎了半个时辰,终于力竭倒在了地上。
武德卫也不敢强硬去拉他。
太子望着乾清宫的方向,眼神满是怨恨。
“我早知您偏心二弟,可我也是您的孩子。为何,您为何连一个解释的机会都不给儿臣,就给我定了罪……”
“父皇,我这个太子之位,您早就想给二弟了吧!若是如此,您又何必留我一命,只管叫二弟杀了,好叫他更名正言顺的当太子……”
曹彰听他越说越大胆,只能出声提醒,“郡王慎言。”
“郡王,”太子仰天大笑,“哈哈,好一个郡王。不偏不倚,叫他萧怿压我一头。”
曹彰不敢叫他胡闹下去,再说些大不敬的话,自己也要受牵连。
“箱笼已经归置好了,那便启程吧,还能赶在天黑前抵达行宫。”
静王再未挣扎,被人架着上了马车。
望着身后越来越远的皇宫,太子流下一行清泪,眼中再无濡慕,只剩浓烈的怨恨。
徐苻处斩的前一日,突然提出要见裴泓之一面。
自录过口供后,他再未说过什么。赵邦宁几次见他,想多询问些细节,都一无所获。
听手下来报,赵邦宁本不愿理会,转头一想,还是命人去给裴泓之说了一声。至于见或不见,端看裴泓之的意思了。
衙门散值后,裴泓之独自来了。
御史台的监牢比天牢干净些,气味也一样不好受。
徐苻盘坐在地上,闭目养神。
听见脚步声,他睁开眼。
“裴侍郎,好久不见。”
裴泓之不信他会在现在改了念头,直接道:“你找我何事?”
徐苻一笑,眼中的阴郁之气反倒比先前少了许多。
他示意裴泓之看向墙角的小桌子。
上面放着一张纸。
“放妾书。”
徐苻点头。
“妙,李巧儿的卖身契,早些年我已给了她。只是她为了取信于我,当着我的面,将其烧毁了。对外,她还是我的妾室。待我死后,她还是要同我葬在一处的。”
徐苻顿了下,才继续说:“她肯定不愿死后都同我葬在一处。”
裴泓之拿起《放妾书》,小心收好。
徐苻注视着他的动作,忽然一笑,“也难怪她信任你。裴泓之,你与我们不同。”
裴泓之垂眸,道:“她也说过这话。”
徐苻怔了好一会儿。
又问:“你会将她葬在何处?”
“你既已写了放妾书,那她的一切都与你无关,又何必知道。她大抵是不愿你去脏了她的坟头。”
裴泓之的话很不客气,但徐苻没有生气。
见他再无甚要说的话,裴泓之举步便要离开。
“裴泓之,”徐苻在他身后说,“你莫忘了答应她的事。”
裴泓之脚步不停,“某,自不敢忘。”
徐苻长吁了一口气,重新闭上了眼。
李巧儿,是比妙娘好听。
她那么傻,一双眼睛清亮的能看到底,哪里藏得住什么心思。
知道她暗中在调查李家村的事,徐苻心惊不已。好几回夜深人静的时候,都想着伸手把她了结了。她那么脆弱,只需手上稍稍用些力,就能彻底绝了后患。
可他的手上,已经沾了太多鲜血。
夜夜被梦魇纠缠,他也觉得累了。
所以,在顾昌明快追查到她身上时,他出手料理了那些没有清理干净的尾巴。
武德司张贴的告示上的香囊,他曾在她枕下摸到过无数遍。
他冷眼看着她着急,也看着她安排好一切,义无反顾的敲响了登闻鼓。
蠢女人。
以你之力,怎么可能与他对抗。
罢了。
我这条命,只当是赔给你的了。
下辈子,他也做个寻常人。
若是再能遇到她……
徐苻苦笑,嘴角有黑红的血流出。
她的下辈子早就许给那位小鱼哥哥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