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什么为民请命,不过是沽名钓誉之辈。”
无为听着隔壁的言论,心中气愤难平,若非裴泓之拦着,只怕要冲进去与那些人好生较量一番。
自昨日正德帝擢升裴泓之后,坊间就多了许多这样的言论。
大致是说裴泓之借科举舞弊一事,博取为民请命、直言进谏的名声,以此来提高官位。
有附和者,自然也有反对者。
“若非裴公执意上谏,我等十年寒窗苦读皆成灰烬,便任由那弄权者玩弄鼓掌,再无清白之身,也无出头之日。你等不知感念,反倒小人之心,实在叫人耻于为伍。”
小馆里,亦有这样的争论。
孙婆婆听了几句,待食客散尽,才同李玥妩说道此事。
“裴郎君是顶顶好的官,做这许多皆是为了读书人,为何还有昧良心的诋毁于他。”
李玥妩拨着算盘,做月底总账。
这一月因着科举之事,小馆真正开业才二十天,盈利却不比上月少。
其中卤味的收益占了三成。
时下吃食多清淡,不料这浓油赤酱的卤味竟格外受欢迎。
“高山白雪,多叫人仰望。若有人先污了一点,心怀嫉恨者便有了踩踏的勇气,看似理直气壮、高谈阔论,不过是虚张声势,无所立足。”
裴泓之一举得罪两位皇子,正德帝偏又抬举了他,如何叫人不嫉恨。太子和宸王心中恨不能啖食其肉了吧!
“做官不易。”孙婆婆感慨。
李玥妩摇头:“端看如何做官。”
尸位素餐者,逍遥自在。为国为民者,殚精竭虑。左右逢源者,乐在其中。直言不讳者,头破血流……
并非做官不易,是个人选择不同。
李玥妩只略说几句,就转了话题:“过几日就是钱少监母上的八十寿辰了。”
孙婆婆道:“正是。娘子可要去贺寿?钱少监今早来时还特意提了此事,言语间有相邀之意。”
李玥妩并无前往贺寿之意。
只是前日广平伯府因闹市策马被钱少监弹劾,被罚俸半年,闭门思过。
她得钱少监几番相帮,总是要回报一二。
二人才住了声,便有几人走了进来,皆是身着武德司官服。
“店家,快些上壶凉茶。”
孙婆婆正要去提醒他们,小馆只卖早食,便被李玥妩拦下。
“婆婆去倒凉茶吧。”
几位喝上茶,心头的燥热也散了些,这才注意到放在门口的木板上,写得尽是早食。
但他们向来行事无忌,既然坐下了,断然就没有离开的说法。
“有吃的不拘什么,尽管端上来。”
李玥妩便去灶头生了火。
面条出锅,湃过凉水,再浇上卤肉浇头,并几碟小菜端上去。
吃食略简陋了些,对于饿很的几人已无挑剔可言。
略作搅拌,面条裹着汤汁送入口中。
咸香酸辣,爽口又开胃。
小菜清淡,正好中和滋味。
无需多言,几人埋头苦吃。
李玥妩见状,又端了几碗上去,小菜也重新添满。
饱食过后,热气全消。
凉风穿堂过,窗外偶有走动声,这般闲适,只叫人困倦。
见他们没有要走的意思,孙婆婆收拾了碗筷,又重新上了凉茶。
才五月,天就很热了。
盛京只半月前下了一场小雨,路边的花草如今都卷了边。
孙婆婆见他们没有别的吩咐,得了李玥妩的话,去后头歇着了。
“官家限三日内将盗贼捉拿归案,今日就是最后的期限,我等却连他的影子都没见着。”
“京城的小贼都捉了个干净,严刑逼供也没人肯认。”
“悬赏令也始终无人揭。”
“你们说,这小贼偷正德十年的案卷是为何事?我记得,那年也无甚大案发生呀。”
“确实无。一年中,武德司也只出京三回。”
“三回?不是两回……”
年轻人还欲说,却被旁边的人踹了脚,于是噤了声。
李玥妩在铺开的纸上圈画着,一片阴影投下,她愣了下才惊觉,忙抬头。
“官爷?可是要添茶。”
男人看着她,眼神中的锐利一闪而逝,而后垂眸看向桌上的纸张。
那纸上的字迹秀丽,还有不少涂抹的痕迹。
花椒、麻椒、茱萸、八角、小茴香……
俱是香料。
男人收回视线。
“无事,结账吧。”
待一行人出了小馆,为首的男人回头看了眼幌子。
长欢小馆。
裴泓之和那几个大臣常来的便是这家?手艺确实不错。吃惯了大鱼大肉,粗茶淡饭也有些滋味。
李玥妩瞧着他们走远,才将门板抵上。
时至戌时,曹彰看着一个个无功而返的手下,摔了手中的茶盏,怒吼道:“废物!一群废物。”
他已做好了进宫请罪的准备,却见一手下面带喜色,匆匆而来。
“指挥使,有线索了。”
这人手怀抱着丢失的案卷,一手还拽着个书生打扮的男子。
“属下在客栈搜查,见此人慌慌张张,盘问之时,卷宗便从包裹中掉了出来。”
曹彰简直要喜极而泣。
“此事,本官记你一大功。”
李清远从学堂回来时,小馆里还有李玥妩忙碌的身影。
“清远回来了。”孙婆婆招呼他去一旁用晚饭。
有八样码子的凉面,配上爽脆的醋芹,李清远本没有胃口,也多吃了一碗。
“姑姑又在研制新吃食?”
孙婆婆笑着点头。
“很是繁琐,一下午都费在这事上了。”
李清远便跟孙婆婆一起陪着李玥妩。
半个时辰后,瞧着出锅的点心,两人一阵惊叹。
“这,竟真的开花了。”
李玥妩瞧着品相完成的荷花酥,心中还算满意。好些年没做过这样费心的点心,手也有些生了。
“试试味道。”
孙婆婆注意着力道,拿起一块。即便尽力小心了,依旧捏碎了几片花瓣。
花瓣酥脆,一抿就碎。红豆沙内陷绵软细密,不是很甜,带着淡淡的花香味。
“以此物做寿礼,钱少监必然欢喜。”
只这一样,略有些单薄。剩下的两样,明日再试吧.
翌日一早,曹彰就在勤政殿外候着了。
正德帝用过早膳才过来。
“盗窃一事,有结果了?”
“宸王和太子?”
裴泓之听完无为的回话,放下了手中的书本。
一个进京赶考的举子,竟与两位皇子有牵扯,还是盗窃武德司卷宗的“真凶”,倒真叫人惊讶了。
“城中诋毁你清誉的传言具是此人传出。他在江南学子中颇有些名声,本是今年解元的有力竞争者。”
据武德司所调查,他与看管兰台的小吏勾结,本欲偷取武德七年江南知府贪污一案的卷宗,匆忙之下竟拿错了。眼见事情闹大,想再送回兰台时,被捉个正着。
裴泓之闻言点了下头,叫无为退了下去。
事情只怕并不是这般简单。
官家听闻卷宗被盗时的表现,实在叫人生疑。
武德十年……
裴泓之倾手,将茶水倒在写满字迹的纸上。
茶水渐渐泗开,模糊了字迹,隐约还能瞧见“永宁侯”三个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