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一章
陆克己将传完消息后脱力的叶游背到了身上，厉声喊着手下过来集合，然后将命令下达。
他看向郭先生。
“给所有乌柔人传下去，我既已答应不杀他们，就绝不会违反自己誓言，让各家各户举家跟随我们，离开这里往山上走。”
陆克己选择了把这个消息共享。
大灾难面前，人类是一体的，所有人的性命都很珍贵。
纵然要报复、要反击，那也得自己亲自动手，而不是让上天来收人。
看着郭先生找上那名棕色皮肤老者，又看着许许多多乌柔人从家里走出来，大的牵着小的，年轻的搀着年老的。
叶游闭上了眼睛。
她双手垂在陆克己脖子两侧，头担在其中一个肩头，浅浅呼吸着。
她能感受到陆克己在背着她向前走，一步又一步。
是乌柔人平时上山的一条路，不算多么平坦，但陆克己却走得很稳。
“如果是我错了怎么办？”
叶游的声音低低响在陆克己的耳边。
在别人面前她可以无比笃定，怕引起他们怀疑，动摇撤退的决心。
但是面对陆克己，叶游总算能够放松下来。
万一，万一中的万一，是她想多了呢？
“那就当作我背你来山上看风景。”
陆克己不以为意。
“啊？”
叶游有点心虚。
看风景整这么一大帮人，有点太兴师动众了吧？不至于不至于。
关键她还让船开到南边那条江里，远离海岸，如果搞错了，也是个大乌龙，让大家一顿忙活。
可能见她没被安慰到，陆克己又正经回道。
“规避风险是一个将领本就该做的，即便最后无事发生，也不妨碍他之前作出应对。”
“一百次的作出应对，哪怕只有一次真的防范了灾难，那就值得。”
“嗯！”叶游这次真解开了心事，高兴地点头，不再想东想西。
是的，她没错！
察觉异常，采取行动，这没毛病！
叶游看向身后，黑压压的乌柔人排着长队一直跟着走，十分有秩序。
她放下了心，靠在陆克己肩头，因为脱力疲倦，陷入了昏沉。
无他，只因为陆克己的肩头，能让人感觉到安全。
像之前许多次陆克己守夜一样，只要他在，她的安全就有保障，就能放心大胆地入睡。
再次被吵醒时，已经是下午时分。
耳边是惊慌失措的叫喊和哭声一片。
叶游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坐着歪头靠在一个人肩头，身上还裹着陆克己的披风。
“怎么了？”刚醒来的她声音软糯，还夹带着点茫然，没想起之前发生的事情，只下意识看向身旁的男人。
陆克己轻轻侧头，既转向她，又避免面颊跟她贴上。
“海水涌过来了。”
“叶游，你说对了。”
“你救了大家。”
一连三句话，让叶游缓慢睁大眼睛，她坐直震惊地看着陆克己，然后努力站起来。
身体还是没什么力气，幸好有陆克己搀扶着。
叶游站在山顶的高处，看着远处的海面，立马所有的瞌睡都吓跑了。
犹如高楼般的浪头，在远处的海面上以雷霆万钧之势，横着扫向大陆。
第一道高浪毫无阻挡地冲上岸，山林在它面前如同纸糊，瞬间被吞没，再也看不见踪迹。
海浪的势头并没有减缓，依旧直直向内陆涌去，如同狂野的马群，踏平一切阻挡。
它们涌进深邃的山谷，冲击着人类的居所，看似坚固的房屋在这股力量面前显得如此脆弱，村口最前面的一排直接被冲垮，散架为一片废墟，混合进浪头中，跟着继续朝前涌去。
身后，见到这些的乌柔人哭声一片，为失去的家园，为如此可怕的天灾，为不知走向何方的族人命运。
人类在大自然面前太弱小了，如天地一粟，如海中浮游，渺小到可以忽略不计。
这是现场所有人目睹灾难后的感觉。
那一刻，会让人产生一种虚无感，不知道生命的意义，惶惶难安。
突然，人群中爆发出一声女人的尖叫。
就见她拔出士兵的刀想要自尽。
“做什么！”
因为被灾难镇住而走神的士兵吼道，轻易又将刀抢了回来。
其余乌柔人也上前将这个女人按住。
就听她发出悲鸣，哭着讲出让人听不懂的话。
因为语速过快，叶游只能听见几个词。
她看向郭先生。
对方神情带上一股不忍，但还是给其余人翻译道。
“她以为我们要将所有人喊到山上推下去杀害，所以把一大一小两个孩子藏在家中了，结果……”
说着叹息了一声。
本想保护自己孩子，结果最后却害了他们，难怪这位母亲想要自尽。
叶游这才明白，为什么之前陆克己那般下令，想必他早就想到了这种可能，所以让郭先生特地交代，他不会杀害他们。
“叶姑娘！”
季时忽然从人群中出现，他对着叶游恭恭敬敬抱拳然后单膝一跪，朗声道。
“多谢您救了季某和兄弟们的性命！从此您在季某心底，就是除将军之外最重要的人，季某愿竭尽全力，为您效犬马之劳！”
其余士兵也纷纷这般对她，半跪在地上不起来，高声说着感谢的话。
就连郭先生，也弯腰对她做了个揖。
叶游长舒了一口气。
为自己心口这块巨石，为最终这个好的结果。
她只停了一两秒，便赶紧上前把季时扶了起来，吐字清晰，铿锵有力。
“救你们也是救我自己，大家都是一条船上的，在这趟旅途中，是兄弟，也是家人，我知道你们的心意，往后不必再说那些见外的话了，大家快起来吧！”
陆克己看着身旁这个姑娘。
她那双眼睛如此坚定，即便刚见过毁天灭地的灾难，却沉得住气，稳得住脚，所以别看叶游平时嘻嘻哈哈，真碰上事却能立马扛起来。
她还可以非常有水平地讲话，团结士兵，聚拢士气，拉近关系，打成一片。
自己短暂地离开两日，叶游能调动全船人情绪，如今行船数日，又跟士兵们以兄弟相称。
这样的人物，若是出身军中，迟早也会是个人物，有一番作为。
陆克己心中感慨片刻，便指挥着士兵四散探查，看能否从山上观测到江河上的状况，找寻两艘船的身影。
忽然，身边叶游扯了扯他的衣角。
“怎么了？”
陆克己见她这副神情就知道她想跟自己说悄悄话，主动低头侧耳。
下一秒，刚从心底高度赞扬的某人，就偷偷道。
“我发现了个问题，刚才季时他讲的话，就是那个什么狗马之劳的，跟你之前对我讲的一模一样哎！”
“……”
陆克己盯着她看了几秒，转过头去。
是他看错了。
幼稚鬼就是幼稚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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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ip：
上章涉及到一个旁观者效应和责任分散原理。从1960年到现在的60多个社会实验中90%可以证明，在场人越多，求救者获得帮助越少，每个人都以为别人会帮，责任分散进而导致集体冷漠。
所以突发疾病、遭遇伤害、被拐卖时，可以拉住一个人求救，或明确呼喊：“蓝衣服大哥救救我”，从而激发对方责任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