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京述职的队伍走完,人群散去,洛沁抱着长生奴驱车回了乌衣巷谢府。
次日,洛沁递帖去洛府拜访,见了父兄。
满室袅袅茶香,洛沁跪坐于坐榻上,洛济满脸慈爱与外甥在茵席上玩耍。
长生奴很喜欢外祖父,抱着我外祖父口齿不清地叫着,“外祖父~外祖父~”
洛济呵呵直笑,乐得见牙不见眼,抱着小外孙哄。
洛沁看着祖孙二人柔柔地笑,过了会儿,她回头,看向对面的洛岐,见他失神看着长生奴许久。
她试探叫了句,“阿兄?”
洛岐回神,见妹妹担忧地看着他,“阿兄,可是有什么心事?”
她发现阿兄自回来后,便总是神色恍惚,心不在焉。
洛岐没说话,静默了会儿,他闷闷道:“娉儿,陪阿兄出去走走吧。”
“好。”
洛沁起身,让萍妪和奶娘留下,自己带着如芳与洛岐出去。
到了院子外,洛沁示意如芳后退,她与洛岐漫步在后花园内。
盛夏炎炎,不知走了多久,二人找了处树荫坐下,洛沁问:“阿兄,这一年多来,你可还好?”
洛岐张了张嘴,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喑哑巴声音,“还行……”
洛沁黛眉颦蹙,“阿兄,不必瞒我,你们兄妹,我关心你……”
他这个状态,怎么像没事啊?
这一看就是发生了大事了!
洛岐还是没说话,神色看着极为痛苦。
见此,洛沁兀自猜想了一番,最后小心问:“阿兄可是在战场上遇见阿嫂了?”
洛岐一滞,旋即倏地抬眼看向妹妹,“你……”怎么知道?
他话未完全说出口,对视妹妹由狐疑转变成了然的目光,他就明白了,娉儿这是猜出来的。
洛岐讷了讷,在洛沁疑惑的目光中点头:“是。”
“那她可是在鲜卑战场上?”
洛岐这表情,想来是在战场上看见了乙弗兰,二人敌对关系,立场不同,必有一死,才有了这种情况吧?
那只,洛岐摇了摇头,颓然道:“不是。”
“啊?”
竟然不是?
而后,洛岐缓缓道:“我的确是在战场上见到了阿兰,只是……”
“只是什么?”
“只是她并不是在胡人阵营里,她原来并没有去了鲜卑,她是被庾氏带了。”
竟是如此!
“我开始找不到她,也去问过庾将军,庾将军说并不知情,我还当她是卧底不成,离开建康去鲜卑了,真相却是庾氏将她带走秘密关押起来,开战之时,阿兰被拿去祭旗了。”
他紧紧地闭上双眼,试图将那段不堪回首的记忆从脑海深处抹去,但无论怎样努力,那惊心动魄的场景依然如影随形。
他清晰地记得,当满身伤痕的乙弗兰被押解出来时,她的眼神空洞又麻木。
两军阵前,士兵挥舞手中锋利的刀剑,毫不犹豫地朝着乙弗兰的脖颈砍去。
刹那间,鲜血四溅,仿佛一朵盛开的血色花朵在空中绽放。
洛岐瞪大了眼睛,时间似乎在那一刻凝固了,整个世界都变得异常安静,只有那汩汩流淌的鲜血声在耳边回荡。大脑瞬间陷入了一片空白,无法思考,无法动弹,只能呆呆地望着那片触目惊心的猩红。
这一幕成为了他心中永远无法磨灭的伤痛,每当夜深人静的时候,它就会像幽灵一样悄然浮现,折磨着他脆弱的神经。
理智却告诉他,本该如此。
是啊,本该如此,阿兰是细作,所有人都知晓,放任他与她假意接触,本就想想套出鲜卑更多的人,后来发现没用,庾氏便将她抓起来关到暗牢里刑审……
可为什么,他却日日夜不能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