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太傅听后沉默。
诚然,谢筠如今在家族里早已站稳脚跟,完全不必担忧什么兄弟阋墙,要靠联姻来稳固地位。
二郎谢承在家中就是透明人,三郎谢绮自小对大郎这个长兄马首是瞻,其他的四郎五郎几个又太小,且大郎才名是整个谢氏子弟中最为出众的。
大郎琼英居士的名号名满天下,是继承人的不二之选,娶一个末流士女对其真影响不大。
谢太傅娶了王氏,王谢两个顶级世家自然已捆绑到一处,谢氏若再与其他世家联姻,也不是非得要谢筠来娶啊,二房谢三郎也不是不可以。
想通后,谢太傅也没那么反对了。
罢了罢了,既然卿卿也喜欢那洛氏女,儿子也喜欢,那女郎又有花神美名,娶了也没什么。
这时,谢筠又道:“阿沁不仅琴舞绝佳,作画也是极好,且还写得一手好字,字迹清秀飘逸。”
“哎哟,果真?”王氏脸上又多了笑。
“千真万确,”谢筠答,“不信母亲请看。”
说着,谢筠取出腰间别着的宝贝玉骨折扇,将扇面展开,放到案几中央。
王氏与谢太傅二人一同凑过去端详片刻,待看清扇面的图与诗文,王氏当即微愕,继而赞叹:“果真是一手好字!这画也是韵味非凡!妙啊!”
这下谢太傅也对洛沁刮目相看。
时下选官,书法也是最重要的一项考核标准,因而这时代都以写得一手好字为荣。
洛沁这字,看着就知苦练多年,方能练就如此鸾翔凤翥的字样。
洛沁才学这方面,除了不会作诗作赋,其他都是顶尖的。
“她一个小地方来的旁支女,能有此才学,实属难得。”谢太傅也由衷点头。
实际上他们并不知晓,早在洛沁五六岁,初绽出自己过人容貌之时,父亲洛济就已有了让她联姻为家中带来利益的念头。
为此,他特意聘请了各路博学多才的大师前来,以无比严格的标准教育她的学问。
不仅如此,傅姆萍妪对她的要求更为苛刻,年纪小小就要收敛起天真烂漫的本性,去学习那些顶级贵女应有的仪态举止,必须做到仪态端庄娴静,笑容含蓄内敛,言辞温柔婉转,行走间步步生莲……
一旦稍有差错,等待她的便是萍妪的严厉惩罚,要么打手板心,要么罚抄书文。
再加之洛沁拥有前世的记忆,学习能力极强,进步速度飞快,这十年来,无论是学识还是才艺都近乎完美。
想到那貌美娴雅的女郎,谢筠会心一笑,“阿沁还精通厨艺,她想出来的炒菜已在食肆那边开设了酒楼,生意看起来相当不错。”
王氏沉吟片刻,问道:“如此说来,她竟还懂得经商之道?”
“没错。”
“好,甚好!”王氏大喜,“如此一来,待阿沁嫁入谢氏,就可协助阿奴打理谢氏的产业了,阿奴也能安心入仕。”
而后王氏拍拍儿子的手背,面露欣慰,“我儿有此贤惠的妻子相助,真是再好不过了。”
以前王氏便喜欢洛沁,这下更是看好她。
这回谢太傅也无话可说。
这洛氏女,除了家世,还真是样样都与儿子契合,难怪大郎喜欢得紧。
在谢太傅思索间,王氏回眸凝睇他,难得软下声音,“郎君,咱们阿奴好不容易觅得心上人,妾身不想他抱憾终身,你可明白?”
谢太傅乍一听见妻子唤自己“郎君”,他只觉得心口发软发麻,神思飘忽,仿佛整个人都要飘起来一般。
多少年了啊,自他那次犯错之后,他已经二十多年没听过妻子这样亲昵地称呼他了。
难道说,卿卿终于愿意再次接受他,原谅他了吗?
谢太傅难掩激动之情,他的眼睛直勾勾地看向身侧的美丽妇人,声音都有些发颤:“卿卿,你、你……你这是原谅为夫了吗?”
美妇人微微抬起头,用一种略带矜傲的神情看着丈夫,轻哼一声道:“哼,那就要看你接下来的表现了。只要你愿意去劝说族老们同意阿奴的婚事,妾身也可考虑与你和平共处。”
当然,她在心里暗暗补充道,这可不代表她会完全原谅他,最多就是不再像以前那样责骂他而已。至于让他踏进自己的房间,那更是想都不要想!
谢筠深知母亲这是为了自己才做出这样的让步,心中不禁涌起一股暖流。他连忙说道:“阿母不必为难,孩儿自会解决好这件事的。”
“不行!”谢太傅赶紧打断儿子的话,“这件事为夫一定会办妥的!你放心吧,阿奴的婚事包在我身上。”他一边说着,一边还拍了拍自己的胸脯保证。
其实大郎想方设法夸了那洛氏女那么多,但在谢太傅心中,以她的出身也只能给陈郡谢氏嫡系继承人做妾,如今王氏此言一出,他什么思量都全抛脑后了。
只要卿卿肯原谅他,他也愿意成全儿子!
见父母全都松口同意他与阿沁,谢筠心情舒畅,他唇角抑制不住上扬,好想现在就跑去偏房寻阿沁,将这好消息告诉她。
本以为需要他筹谋一番,没想到母亲这般善解人意,也对,梦里的阿母就是那么温柔的鼓励他去争取阿沁,母亲才是这世上唯一一个永远考虑他喜好心情的人,只单纯为他个人,不掺杂任何利益。
想到此,谢筠眼眶干涩,心里软得一塌糊涂,万分感念阿母的养育之恩,幸得今生有此慈母。
而后,王氏又同谢筠问询了些有关洛沁的事,谢筠一一作答,谢太傅也在一旁默默听着,时不时插一句,一家三口第一次如此和谐相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