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边。
王氏离开儿子的沐华院,脸上的笑却始终没淡过。
她身边的兰妪见此,不禁问:“女君这是甚为喜爱那女郎?”
想到洛沁,王氏脸上的笑更深了些,她不由放慢步子,同兰妪道:“那孩子看着不错。”
主要是儿子喜欢。
她还是第一次见阿奴看一个女郎的眼神如此柔和,仿佛初春的冰壶化开了般,恐怕他自己也不知晓呢。
“不满瞒女君,那女郎老妪我看着也着实喜欢,尤其是那脸儿,老妪我活了四五十年,就没见过那个女郎有如此姝丽的好颜色,气度也不差,当然,比之女君你,还是差些的……”
“兰妪不必顾及我,那孩子本就长得好,若不然我家那眼高于顶的大郎也不会上心。”
兰妪是王氏身边的老人了,说话做事都以王氏为先。
“女君说得极是,就是可惜那女郎……出身过于低微了些……”
据底下人打探到的消息,那女郎不过说洛氏从旁支带回来,用来攀权附贵的,父亲只是一个芝麻小官,还是个行医的!
哎,出身误了此女,若不然她定不会籍籍无名到现在。
“那也无妨,”王氏眼中闪过一丝傲然与不屑,“我儿不需要牺牲自己的幸福来联姻。”
时下的大家氏族,哪个继承者不是联姻娶相同世家女郎的?
但她王娴的儿子不该如此!
她已经苦了一辈子,难道唯一的孩子也要走她的老路吗?
她被自己青梅竹马的郎君辜负,昔日誓言崩于一旦,自己尝过深爱檀郎背叛之苦,何必又再多另一人尝,于是她自幼教导大郎日后忠于一人,挚爱一人,莫辜负了妻子的真情。
世家郎君在十三四岁便已为其寻通房晓人事,王氏不允谢筠收通房,教导他要敬重未来的妻子,夫妻二人之间不该有别人。
儿子的妻子,只要是与他两情相悦,只要那女郎身世干净,王氏便应允,她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的眼光。
“可是,女君,恐怕族老断不会允许大郎娶那女郎的。”兰妪提醒道。
话虽如此,谢筠的婚事也不是王氏一个人说了算,还有谢太傅以及一众族老,他们当然希望谢筠娶门当户对的女郎来壮大家族……
所以,若大郎真喜欢那女郎,即便王氏同意,族里恐怕也不会同意。
他身为谢氏继承人,怎能娶一个落魄旁支女……
“哎……”王氏深深地叹了口气,她何尝不知道其中的道理呢?
王氏步履轻缓,望着夕阳,她轻声说,“若阿奴真对那女郎钟情有加,那就让他靠自己的能力去争取吧。”
如今,除了庾氏之外,王谢两族的势力也是如日中天。官家已经忍耐多时,该暂避锋芒了。
谢氏族人遍布大江南北,权力、财富和声誉,可以说是应有尽有,保持现状就很好了,没有必要再过度进取,以免引起那位权贵的不满。
于大郎而言,迎娶一个普通世家的女郎也不无不可,但前提条件是这位女子除了门第背景之外,其他各方面也要相当出色才行。
夕阳西下,天空中呈现出一片绚丽多彩的晚霞,晚霞如同一幅绚丽的画卷,轻盈地铺展在天空中。
美丽的夫人在一众仆婢的簇拥下渐行渐远,夕阳拉长了她的倒影,路过染了金辉的花园,妇人微微驻足,她静静看着日暮下的花朵。
在这一刻,所有的烦恼都似乎渐渐散去,内心也变得平静而愉悦。
……
那日之后,洛沁继续过着白日上课,晚上干活的充实日子,很快,庾家大军浩浩荡荡回建康,洛岐也要来了!
当日许多人都去看热闹了,洛妗特意打扮了一番后,去街道茶馆偷看高头大马上的少年将军。
可惜那日,洛沁依旧在谢氏族学,没能去接阿兄。
下午洛沁散学就立马回洛府,一回洛府就直往阿耶院子奔。
果然,在阿耶那儿见到了洛岐。
此时,一位衣着朴素的老叟与一个高挑清瘦的男子正相对跪坐,男子口中不停,似在与老叟诉说自己的军旅生活。
“阿兄!”
女郎欢喜而来,步履轻快,直直往年轻郎君那儿去,“阿兄,阿兄!你总算回来了!”
几月不见,男子的变化令人吃惊。
曾经那个温和之中又略带英飒之气的阿兄啊!时光荏苒,数月过去,历经无数次行军打仗之后,眼前这个男人的面庞已经变得清瘦且憔悴不堪。
他原本白皙的肌肤被风水日晒,成了如蜂蜜般的颜色,脸颊深深地下陷着,眼窝也同样深陷其中,但那疲惫不堪的眼神之中却依然透露着一股难以言喻的坚韧毅力。
然而令人惊讶的是,尽管经历了如此艰难困苦的军旅岁月,他的身形却似乎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为健壮结实了一些。
那身黑色的宽大袍服穿在他身上,不仅没有让他显得臃肿累赘,反而更衬托出他身姿的挺拔和清秀俊美。
在这个时代,人们普遍崇尚文雅之美,从前的洛岐便是那种温文尔雅的翩翩君子形象,再加上他多年行医生涯所积累下来的慈悲心肠,使得他的脸上总是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一种为人医者特有的仁慈和善,让人感觉格外亲切。
可如今的洛岐呢?
看上去却增添了些许凌厉的气息,宛如一把藏匿于剑鞘中的锋利宝剑,虽然尚未出鞘,但其锋芒已然无法掩盖。
“阿兄……”
洛沁站洛岐几步远,上上下下将那男子打量,而后眼眶渐渐红了。
“这数月来,辛苦阿兄了……”
女郎轻轻拭泪。